北荒的局面來之不易,好容易走到這一步,容不得半點猶豫。據說來的是迦夷王,能率軍千里奔襲到此,非能者不可為,千姿既想以王對王,堂堂正正擊敗他,我只有成全。”
側側苦笑,“就要做皇帝了,他手下不是沒有大將,還是如此任性。”
“如果君王也是一種職業,他是最會磨礪技藝的一位。”紫顏說到此,眼中映入初見千姿時的身影,傲然不可一世的公子千姿,其實內心始終懷有強烈的危機感,這才修成捭闔縱橫的手段。“我不會輸給他,不過,再不會用那些激烈的手段,讓你掛心。”
側側安然一笑,她只怕他再起心結,一味逼迫自身潛力,聽了他這幾句表白,看來真真是想透徹了。
“你走了,明日卻是由誰來扮你呢?”她失笑間想到這個問題。
於是,與鏡心長談數日的長生一頭霧水地走入屋內,心神猶自沉浸在佳人悅耳的語聲中,奇道:“太師又來做什麼,難道少爺這麼晚還要出去?啊,這張臉……”他算是清醒,明知千姿不可能坐在內堂,紫顏的衣飾又未換,瞥了一眼便認了出來。
紫顏頤指氣使地對他道:“紫顏,明日是我登基大典,你一定要來。”長生眼珠一轉,竟聽了個明白,並未質疑此事是否僭越妄為,掩口笑道:“若能瞞過皎鏡大師他們,我樂意一試。”
這世上的膽子都是嚇大的,換作幾年前初入紫府時那個少年,貪昧銀錢已是膽大,後來旁觀了幾回政變,偷天換日看得多了,生生死死也經歷幾場,多少煉出了不動心。長生雖不知紫顏好端端為何要扮做千姿,有太師陰陽在外,想來是串通好的正事,無需他諸多操心。
紫顏想了想道:“我幫你易容,大約十之八九能瞞過,但絕不可多說話,側側也須多替你遮掩。傅傳紅眼尖,姽嫿識體香,卻不好辦,除非求夙夜出手相助。”
長生興奮地問:“若是我來易容呢?”紫顏不忍心地道:“想聽實話?”長生洩氣道:“好……我知道了。”紫顏笑道:“五五之數,當年我去十師會,也被他們一個個瞧出古怪來,你有一半勝算已是極好。”長生道:“若是請鏡心易容呢?”紫顏拉下臉道:“你就是想說,有她幫你易容,萬無一失?”
長生嘀咕了幾句,紫顏笑罵道:“混賬東西,難道把你易容成我,她能更高明不成?”長生一想也是,忘了他的目標是少爺,只想著佳人,不由羞慚不語。紫顏瞧著側側無奈地道:“徒弟大了……不中留……”側側早笑岔了氣,拿著一方帕子倚在桌案上悶頭忍著。
紫顏見側側開顏,朝長生使了個眼色,被這一場說鬧,屋子裡悽風愁雨一掃而盡,側側妙目頻轉,只待看兩人易容描摹。
紫顏想了想,他容顏千變,有幾張臉是眾人慣熟見的,在盛典上就略顯妖冶出挑了,不若隨意選個素淨清朗的,長生也不易露破綻,便收手笑道:“我的顏面太多,長生你先任意易容一張來看,我收尾修補就是了。你有五成把握,我改改也就有八成了。”長生一聽仍由他開局,精神一振,急忙收拾鏡奩挑揀材料。
外面陰陽等得不耐煩,進來催說宮門下鑰,再晚便趕不及。紫顏不慌不忙,請他在旁觀看長生易容,陰陽無法,破綻自是越少越好,何況紫顏舉手投足活脫脫就是千姿,他無法開言拒絕。
長生整鬢理髻,對鏡凝神,想到紫顏千般顏面,躊躇半晌,用了初為長生時,見到少爺時的那張臉。
“我叫紫顏,是個易容師,你是我撿來的孩子。你可以叫我少爺。”
他恢復記憶後,知道那不是他第一次見到紫顏,可是臉面重生時的感覺太美妙,而紫顏燦若星河奪目的容顏,就像一束光,照進他多年漆黑的心。
當年的紫顏,就在他小心摹畫中,現出了形跡。瓊膚玉脂宛若驚鴻,比女子更姣好的面容後,隱藏的是一顆補天頑石之心。
那麼多的臉面,猶如一卷卷人生,執著地想要奪天改命,做自己的造物主。紫顏在旁看了,微微感嘆,諸相非相,他心中想求的,是遠離一切諸相背後的本來面目,是制定冥冥一切的至上規則。最終,他依稀摸到了法則的邊緣,命運卻要懲罰他觸碰虛無的企圖心,將他打落塵埃。
站在一行一業的巔峰,勢必會察覺到極限。只有真正突破了壁壘,才會發現更廣闊的天地在前方等你暢遊,這世間的奧妙,窮其一生也探索不盡。
紫顏嘴角噙笑,險死還生的經歷,令他越發明悟生命為何。生死的轉換,命運的輪迴,體會萬物的真性,易容是他端凝世界的眼,是他丈量天地的尺。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