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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他的汗毛根根直立,有隱隱的疼痛從他頭頂那兩隻角開始向外蔓延。下意識地伸手拎起了疊在枕頭上的一件睡袍,他把它堵到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嗅到了露生的味道。那味道是最熟悉不過的,多少年來一直縈繞在他周圍。人活著,才有味道;死了,就化成泥土化成灰燼,世上就再也沒有這氣味了。

也再沒有人肯揹著他到處跑了,再沒有手指鑽入短髮撫摸他的角了。再沒人敢批評他了,再沒人敢和他對著幹了。他是好是壞,也沒人判斷了。

將睡袍揉成一團摟在懷裡,龍相忽然轉身衝出門去,一路咚咚咚地跑下了樓梯。不明就裡的常勝站在公寓外,就聽他匆匆地說了一句:“回家接太太,馬上調專列回北京!”

丫丫跟著龍相連夜返回了北京,一路上把一切都問明白了。

他們人還未到北京,一張大網已經先他們一步撒開了,專為了網羅露生。龍相不能去給滿樹才通風報信,因為知道滿樹才若是知道了世上還有白露生這麼一個存在,並且這個白露生還想殺他,那麼就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個急了能滅人全門的人,當然不會給自己留一枚活的定時炸彈,尤其那炸彈還釣上了他的女兒。不能告訴滿樹才,也不能告訴滿艾琳。艾琳是個“外人”,而龍相不信任任何外人。

思來想去的,他就只有一條道路可走:找到露生,扣住露生。

可是天津衛裡沒有露生,北京城裡也沒有露生。不但沒有露生,連艾琳都消失了。

在龍相滿世界亂找露生之時,露生其實距離他十分之近,就住在北京城內的德國飯店裡。起初他也在北京飯店裡住了一晚,但很快發現那是個人多眼雜的繁華所在,他也怕龍相會對自己糾纏不止,所以當機立斷換了地方。德國飯店雖小一點,客人也相應少一點,但住起來是一樣的舒適。艾琳在他隔壁開了個房間,也沒有回家,因為認為家裡沒意思,況且還要花大量時間和露生商議婚事。她的父親目前正在保定,總要再過幾天才能回家,到家之後她如何開這個口,如何把露生介紹到他面前,說起來全是問題。露生要是哪位將軍或者總長的公子,問題倒是會簡單得多。自己忽然說要嫁給個白丁,艾琳也猜測不出父親會是個什麼反應。

她有她的心事,露生也沒閒著。他又給陳媽匯去了三千塊錢,然後拿著三萬塊錢的支票,他犯了難,後悔那一天自己沒有把它強行塞給丫丫。丫丫是從來不和他對著幹的,他當時強硬一點,她一定不敢不要。可現在就不好辦了,用信封把它郵寄到龍宅去?行是行,但它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落到龍相手裡。信封上無論署不署名,怕是都要給丫丫惹來麻煩。到時候丫丫不但拿不到錢,反倒會挨一頓打罵,何苦來,這不成惡作劇了嗎?

想到這裡,他對著自己搖了搖頭,在心裡說:“人各有命,我不管了。”

想完了丫丫,他抬眼又去看面前的艾琳。艾琳這幾天沒法子從早到晚地軋馬路喝咖啡了,然而依舊精神煥發,唇上總有笑影。他看她的嘴唇,看她的面頰,看她的耳垂,唯獨不看她的眼睛。對待這一位,他心裡不止有愧疚,他簡直就感覺自己是在作孽。艾琳愛死了他,天黑之後也不捨得回房,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她哼著調子同他跳華爾茲。熱烘烘的面頰貼上他的胸膛,胭脂鮮豔,她在他雪白的襯衫上蹭出了一抹淡淡的霞。

露生鬆鬆地擁著她,心裡覺著她好,處處都好。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他想等到真相大白那一刻,她當如何?

毫無憐惜地低下頭嗅了嗅她的頭髮,他在溫暖的芬芳中扭過臉往窗外看。這一刻,他感覺自己成了個壞人。

但還沒有壞到家。艾琳鼓足勇氣,在他臉上啄了一口,他也把嘴唇貼上了艾琳的眉心——一觸即離,僅此而已。艾琳顫顫地喘息著,不想回自己那間客房裡去,但他故作不解風情,硬是把她送了回去。

他認為自己對她已經卑鄙得夠可以了,他不能在卑鄙上再加一條下流。

滿樹才在保定耽擱的時間,超出了艾琳的預期。一個禮拜過去了,他還是沒有要回北京的意思。而在這等待期間,艾琳倒是想出了個新主意。忽然將一位未婚夫帶回家裡給父親看,即便未婚夫很完美,少不得也要讓父親吃上一驚,何況這未婚夫未必擁有被父親接納的資格。與其如此,不如先說露生是自己的朋友。現在這個年頭,小姐家交幾個異性朋友也不算大逆不道。屆時先讓家裡人瞧瞧露生——艾琳總覺得只要露生一亮相,就必定人人都愛他。屆時自己再加把勁,為他謀一個體面的職業,這不就把局面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