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手術檯。
“一個女孩的屍體,我在一個旅館收購的,死於自殺,外表相當完好,再說,我對少女總有一種莫名的……怎麼說呢,興趣吧,越是這樣,我越難構思,你敲門的時候,我正想著怎麼做呢……”
“屍體沒有腐爛?”
“我處理過了。”
“你以前是不是學醫?”
“學過一點,怎麼?”
“解剖屍體?”
“習慣了,這跟解剖貓呀狗的沒什麼區別……”
“你不是說有興趣嗎?”
“怎麼,你也有興趣?”
吳山乾笑兩聲,握了握浸了汗液的手掌。
“完了後,我都在心裡為她們祈禱,包括犯人、棄嬰和殘體,只要曾經有過生命的,我都這麼做。”
“是因為良心不安?”
“你怎麼這麼說!看在我們交易的份上,我才不跟你計較。今晚我說多了,你也看得差不多了,趕快回去,把東西運來,我在這兒等你。”
“我把屍體運來後呢?”
“拿了錢走人。”
“你……你是怎麼處理屍體的?”
攝影師瞪了他一眼:“你問這個幹嘛?”
“比如這個女孩吧——”吳山指著白布下隆起的一塊,“假如我是她的親人,我有權利知道所有的過程吧。”
攝影師沉呤了一會。“你說的沒錯,但是,你知道了不好。”
“我只是想知道。”吳山老頭很固執。
“你有親人嗎?”
“我有一個兒子,明年大學畢業。”
“兒子?”攝影師好像在思考什麼,“他知道嗎?”
“我們談過,他並沒有特別反對。”
“這麼說,他知道你來我這裡?”
“你這是什麼意思?”吳山開始警覺了。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說給你聽!”攝影師並沒接他的話茬,他轉了身,開啟門邊的一個壁廚,拎出一瓶葡萄酒:“來一杯?”吳山好久沒喝酒了,他點了點頭,接過攝影師倒的半杯葡萄酒。
“對死人,你儘可以自由擺佈,可活人,比如你我,就不行了,那個東西——”攝影師指著手術檯,“一般人都懼怕它,特別是有過手術經歷的人,一躺上去,就會擔心自己能不能醒過來,可它不過是一臺老舊的機器,臺下的螺絲都生鏽了,我真怕它有一天斷掉——每次解剖屍體我都這麼想。手術前,為了保證屍體的乾淨,我都要做消毒和清洗,這是一個重活,有時得花一天的時間,甚至兩天,特別是那些因車禍或工傷致殘的屍體,我得用鑷子將碎皮爛肉一點點剔掉,這有點像剔牙,你說是吧?”
“沒人幫你嗎?”吳山問。
攝影師嘆了口氣:“哪有人願意做這種事,你能聽我細說,我很高興呢……”
“你沒有朋友嗎?”吳山覺得攝影師的情緒不太穩定,他聽出他的語調裡已經有些憂傷了。
“都是生意上的朋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他們認錢,我認貨,兩項一清,什麼都完了。”攝影師吞了一口酒,那紅色的液體滑入喉管,閃著耀眼的光芒。“也有特別的時候,”攝影師有點猶豫地說,“有人想免費儲存幾天,有人想省點錢,還有人需要特殊照顧——反正是為了死人,我也都一一答應了,可事一辦完,他們都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我要清洗、解剖、選材、構思、設計、藝術加工,同時進行廢屍的儲存或銷燬,業務的範疇內的服務和宣傳,還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干擾……總之很不容易的。”
“廢屍的銷燬?為什麼要銷燬?”
“佔地方,這你還看不出來?”
“都是沒用的?”
“是沒用的,我這裡空間小,都佔滿了,我拿什麼掙錢呀?”
“像廢品一樣扔掉?”
“埋了,或者用化學藥物融掉……”
“這不是違法嗎?”
“本來我也沒說我合法嘛。”
攝影師站得久了,拎了一把椅子坐下。“我說,你什麼時候把‘貨’送來?我等著呢。”
“你準備怎麼處理我妻子的屍體?”吳山本來想說“做了這麼久,怎麼沒見你進監獄”,可話到嘴邊換成了這一句,他不想惹他發怒,這是吳山說了之後才發現的,他本能地閃避,以此來贏得對方的信任。令他擔心的是,攝影師的目光變得日趨僵冷,談了這麼久,他有些煩躁,舉止間夾雜著難以掩飾的睏倦。“他想趕快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