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洗手。一會兒又追到廚房說:用肥皂洗。賈四等洗手時,順手把髒衣服擰了起來,拿到陽臺去曬。江一開始沒注意,後來想起他脫下的是件黑衣服,怎麼變成白的了?敢情十天半月沒換過衣服。江一搖了搖頭,把麵條分做兩半。
江一懶得去買菜,餓了就煮麵條吃。大多吃素面,有時放兩個雞蛋。為了刺激胃口,不斷地放辣椒醬,一瓶辣椒醬吃不了一個星期。賈四等邊吃邊說:中午就湊合了,晚上得吃肉,嘴裡淡得出鳥來了。江一說:行,晚上讓你開開葷。你出差幾天?賈四等說:出雞巴差,咱辭職了。江一一聽就呆了,以為他開玩笑,可看看他帶的行李,還真不像出差。他媽的,這鳥人,說辭就辭,也太輕率了。當時可是他極力要去海南的,系裡名額不多,大家都搶著去。班裡才爭取到兩個名額,文學班拿了兩個名額。如果不是賈四等堅決要去海南,江一當時就選擇海南了。賈四等說:不好意思,要是你去海南,可能能呆下去,我和馬獨用,真他媽的窩囊廢。江一說:馬獨用也辭職了?賈四等說:他要是不辭,咱還下不了決心呢。實話跟你說吧,咱們本來說好一塊兒來你這兒,這小子磨磨蹭蹭的,老走不成,我一氣之下先走了。
江一知道海南的日子也不太好過,那裡畢竟是一塊蠻荒之地,百業待舉,百廢待興,國家說是給了政策,人才也不缺,可畢竟要假以時日才行呀。但既然別人能挨下去,咱們的高才生怎麼就挨不下去呢?好歹有個正當穩定的職業,好過那些在大街上流浪的求職者多少倍。不過不是當事人不知道當事人的苦呀,回頭得好好問問:海南的日子怎麼度日如年的?
江一下了一斤麵條,窩了五個雞蛋。還把同室的一把青菜乾掉了。他自己吃了一碗,剩下的全給賈四等吃了,連湯都沒剩。賈四等把肚皮吃得圓滾滾的,不停地打飽嗝。他說把一輩子的麵條一次吃完了。吃完了飯賈四等要休息,他說就是天塌下來也別叫他。江一也養成了睡午覺的習慣,他每天都得小睡一會兒。
不知道是睡覺具有傳染性還是心中無事,江一一覺睡到四點多,還是大院裡的大喇叭把他叫醒的。鍾老太在喇叭裡撕破了喉嚨喊:江一電話,江一電話。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江一打電話,也是第一次給人在大喇叭裡廣播。江一聽了半天才確信是喊自己。他穿著拖鞋就跑了出去,一出去差點跟鍾老太撞了個滿懷,原來這老太婆親自來叫人了。老太婆說:叫你半天了,你在幹什麼?江一說:謝謝。不好跟她說睡大覺,讓她知道了還不說得滿大院都知道。
電話是師傅打來的,她說:有個同學來找你。江一說:知道了,在我宿舍裡。師傅說:不是那一個,又來了一個,在郵局門口。江一想起了馬獨用,敢情這丫挺的也來了。江一說:就讓他在那兒等著吧,等我有時間了再來接他。師傅說:他在門口坐了老半天了,你還讓他等?江一說:不用擔心,他能找到俺單位,也能找到俺宿舍。
回到宿舍,賈四等還在睡,這小子吃飽了心裡踏實,天塌下來也吵不醒他。大喇叭叫了半天,居然沒把他叫醒。江一在廳裡坐了會兒,看了會兒書。心想都是同學,咱不能厚此薄彼呀,得去接接那兄弟。江一把拖鞋脫下,換上皮鞋,打算走郵政隧道插到郵局的大門口。
鍾老太還坐在大門口,見到江一還是好笑容。這老太婆好像也不用替兒子孫子煮飯,也沒見她買過菜。大概退了休還當著領導,有些補貼,後輩還得侍候她吧。江一想著這些,感覺鍾老太的笑容慢慢遠了,郵局慢慢近了,馬獨用的嘲諷的笑臉逐漸清晰了。這丫挺的畢業時剃了個光頭,大家照集體照時,就他的光頭最顯眼。集體相江一還保留了一張,上面卻沒有他,還缺一個小二子。他當時忙著去檢查身體,小二子不知道去幹什麼了。這件事讓姑娘很生氣,她儘管沒說什麼,江一知道她心裡很不舒服。江一其實是很願意去照集體相的,可是他心裡還有別的事,這事在他看來比照集體相重要得多。姑娘儘管對他有意見,可他是她的學生,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幫助他,關心他,呵護他,這使江一很慚愧。他後來覺得再大的事也不如照集體相大,別的事都可以再找時間做,可集體相再也補不回來了,他們這個集體從此就沒有湊齊過。這是他一生的遺憾,儘管他從來都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實際上他特別在乎,比誰都在乎。他經常想起畢業相上的光頭馬獨用,他覺得自己就應該站在馬獨用身邊。馬獨用說:我本來給你丫留了個空,你不在,咱也當你在吧,可姑娘非讓我跟賈四等貼心貼肺的。
江一走到火車站,從圍牆的缺口鑽了進去,剛站到鐵軌上,響起了一陣刺耳的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