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進這渾水裡面來?朝堂上那一個個老邁的身影,嚴肅的面容印入我的腦海,我明白,換血的時候到了。
我不禁向夜朝夕的屋子看了看,忽然很想跟他懇談一番,但他屋裡的燈暗著,想必已經睡著了。提起一口氣,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夏夏還在等我休息。我走到案後洋洋灑灑地寫明日要呈給姜卓的奏摺,題目呢,題目叫什麼啊?
夏夏看到我咬筆苦思,近前一看,皺起了眉頭,“小姐,好奇怪啊……你不是在上書房嗎?怎麼開始治水了,治水是工部卿的事情吧……”
“為什麼治水是工部卿的事情呢……”我無意識地重複著,皺眉冥思。
突地,一雙手伸到我的額上,夏夏一邊試自己額頭的溫度,一邊嘀咕,“奇怪啊,沒有發燒啊……”
“去!”我拍掉她的手,“誰告訴你我發燒了?我在想正事!對了夏夏,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叫童百溪的人?”
夏夏揚起腦袋想了想,大眼睛滾動著,忽一拍手,叫道,“童百溪是當朝的太師,位高權重,門生很多啊……他的兒子死得很早,就有一個孫女,年方十八,是名滿天朝的美人呢。當然啦,不如我家小姐美。”她說著,忽然湊近我,直盯著我看,“小姐啊,你幹嘛把眉毛畫得那麼粗啊,難道你覺得眉毛畫粗了就長得不漂亮了?那可不,畫粗之後,只怕桃花也要來了。”
渾身一凜,想起上次在明光殿那位要給我介紹孫女的大爺……昊天的婚齡比西地的更小,僅僅是十四歲……真頭疼啊。
第二天天氣晴好,我頂著熊貓眼到上書房,發現姜瑾瑜正伏在案上捶胸頓足地笑,門口的守備兵非常惶恐地給我行禮,一臉臨陣待命,隨時準備撲進去救王子的英勇模樣。奇怪了,他很少這麼失態的,什麼事情這麼好笑?
“喂……不是本殿說你……你留這張便條是為了什麼啊……”他捏著我昨天留下的便條,在我眼前晃了晃,笑得眼睛都紅了。
我疑惑道,“殿下讓臣去逐日宮謝恩,小臣一直等不見殿下回來,就留便條了啊?”就為了這件事情,有這麼好笑嗎?
“哈哈哈哈哈……”姜瑾瑜捂著肚子,趴在案上,已經起不來了。
門口有個身影晃了晃。俏麗的臉蛋在看到我的一瞬間亮了起來。
“哇!漂亮哥哥!”她一下子撲了過來,抱住我的腰。
來的人正是安平城客棧中的那個小女孩。
“公主殿下?!”我連忙俯身行禮,她卻拉下我,附在我耳邊小聲說,“王兄不讓我告訴你,我才沒說的。現在我告訴你,我叫姜善真,沒人的時候姐姐可以喊我真兒。我知道姐姐是女兒身哦,不過我不會告訴父王,因為姐姐好厲害,給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爭了口氣!”
我衝她會心的一笑。
姜瑾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止住了笑,正襟危坐在案後,像是竭力隱忍,臉都憋得通紅。他真的是很少這麼不冷靜啊,不過在妹妹的面前,兄長的架子還是要端足的,“真兒,父王下令禁止你來上書房,你怎麼又跑來了?呆會叫你母妃和紅妃看見,又該捱罵了。”
金黃的宮裝,黃金的步搖,襯得小女孩的臉蛋格外明麗,她眨了眨眼睛,笑道,“父王最疼我了,才不會罵我。母妃被絲紡官請去了,說是父王生辰的時候要訂做的服飾好了。至於紅妃嘛……”她皺了皺眉頭,輕輕地說,“哥哥,我聽文部的老倌說,父王好像要立她為後啊。”
我下意識地看向姜瑾瑜,他的臉色一如往常,並未波動,只是目光茫茫,有些出神。他的生母就是已故的莊王后,賢德之名尚留在王朝。那年的蝴蝶谷,姜卓就是在弔唁她吧,一條手帕,一首江城子,他隨身帶著,他把他的髮妻記了七年啊。想到這裡,我無端地對姜卓生出了一點好感,一生對得起一個女人對於常人來說尚屬不易,更不要說他是帝王了。
姜瑾瑜淡淡地看著我,忽然說,“畢大人,本殿下上書房的時間固定在每日未時。下上書房的意思就是,出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你明白了嗎?”
我頓時大窘,終於明白了他大笑的原因,昨日真是做了蠢事。
晚上,我前往逐日宮。
相對於明光殿,逐日宮非常地低調,只是建築風格與明光殿幾乎無異,燈火通明之下,猶如一條臥龍,儼然有一種莊嚴和高貴。
在這裡守衛的兵士,搞不好都是四階以上的官兵,我走路行事都需要特別的小心。低著頭越過一雙雙黑色的皮靴,我努力地想要在漆黑之中辨明腳下的路,又不至踩到身旁的人,十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