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啟威第一次見到韓亦霄,就是在這個泥濘潮溼充滿廢物的後操場。
被困在中間承受無情圍毆的小小身影,拼命的護著另一個更小的身影,林啟威覺得有意思的看了片刻,抬手製止了身旁的老管家,沒有離開,也沒有出聲,斜挑著嘴角聽著被打得站不起來的小孩兒口出狂言。
心中莫名一動,就他吧。
林家的每一個當家候選人從小都會在身邊養一個親信,這是從百年前就承襲下來的規矩。
林啟威覺得這就是狗屁!
同吃同住並不代表著忠誠,形影不離並不代表著心靈的相通,他從不相信施恩一定能換來感激。
所以拖到十三歲這一年,在他踹走了第七個跟班兒的時候,才在老爺子的嚴令下,必須自己去挑選一個。
孤兒院是最好的選材之地,都是沒經過打造的孤兒,一旦選出來,那麼林家會給他一切,培養他,只要他對自己的小主子忠心。
其實林啟威根本不贊同林家的做法,並不是他多麼富有同情良知,只是他覺得最難控制的就是沒有牽絆的人,所以在孤兒院裡選出可造可信的人,他辦不到。
他身邊的人,想要得到他的信任,那麼就必須有把柄在他手上,只有攥著別人的短處弱點,他才能安心。
這一趟,林啟威只是想敷衍一下老爺子,實在不行就隨便先挑個順眼的,過些日子找個機會弄走就行了。
可是被一陣叫罵引到了後院,人影錯落的間隙,他看到了一雙晶亮發狠的黑眸,像一匹幼狼,面對死亡也從不失尊嚴。
再次見到這匹小野狼,是在從孤兒院回來的轉天,林啟威有些意外的發現,自己竟然隱隱有了一絲期待。
看著站在眼前直直望著他的男孩兒,臉上的傷還是清晰可見,眼中的光依舊燦亮如星,林啟威心裡發癢,這匹小野獸,恐怕還沒有學會怎樣低頭。
“幾歲。”林啟威背靠在椅背上,沉聲問著。
“六歲。”男孩兒平靜而警惕的回答。
“叫什麼。”林啟威狂邪的俊目在青腫的小臉上慢慢學麼著原本的樣子。
“韓亦霄。”依舊簡練到極致。
“從今以後跟著我,少說多學,我不是個好人,也和孤兒院裡那些欺負你的人不同,我比他們要狠,所以,別挑戰我的權威。”林啟威說罷微微偏過頭,“忠叔,把他帶下去好好收拾一下,然後再讓他到我書房。”
林啟威知道他是挑了隻心思極大的狼崽子,也知道這隻小獸這麼能忍這麼聽話,是因為林家答應保護並培養他的弟弟韓亦風,只是林啟威沒有想到,這小子這麼聰明,這多少令林啟威感到高興,至少不會像大哥二哥那樣,到哪裡都帶著個只會聽話的僕人。
為了以後能成為繼承人的左膀右臂,林家對這些陪在少爺們身邊的孩子同樣投注了大量的金錢培養。
林啟威發現韓亦霄學什麼會什麼,就算他刻意刁難,韓亦霄也總是能想法應對上來。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方面都會允許他們碰,例如繪畫,這種只是用來陶冶情操,在悲春傷秋時作為情緒抒發的藝術,韓亦霄是不必學的。
但是林啟威發現,每當自己帶著韓亦霄上油畫課時,韓亦霄總是對那些或明快或複雜的線條交替、顏色疊加特別的專注,一雙烏黑的眼眸會透出好奇的光,好像看到了心愛之物卻又小心的不讓人發現,偷偷的閃爍著快樂的神采。
林啟威很喜歡韓亦霄的眼睛,這是在小狼崽兒傷勢漸漸好轉,露出本來面貌時,林啟威就注意到的,這孩子很好看,但是如果少了這雙眼睛,那就像少了畫龍點睛的一筆。
林啟威喜歡看到這雙眼睛裡洩露不同的情緒,所以在畫畫時故意失敗連連,嘆息連連,浪費了一張有一張的畫紙,這時那雙黑亮的眼睛就會透著惋惜和心疼。
可是對於林啟威而言,這是有意思的遊戲,就像貓逗著耗子。
“想學嗎?”有一次林啟威看到韓亦霄萬般不捨的偷偷撫摸地上的畫紙,沒忍住,等話問出口,心裡又有些抹不開,生怕這小子來一句,不想。
“想。”韓亦霄答的極快,答案雖然依舊簡練,但是其中的渴望和真實的快樂讓林啟威沒有再為自己的衝動懊悔。
“學可以,但是既然學了就要學出個樣子,半吊子沒資格留在我身邊。”林啟威把畫具扔在一旁。
“我會好好學的,三少爺。”這是韓亦霄第一次主動喊他三少爺,為了幾張畫紙。
林啟威說不出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