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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

督勵班檢查郭家,女人呂氏正奶著孩子。嬰兒咂不出多少奶水來,吮吸幾口就哭上幾聲。見一大群人進來,呂氏的神色慌張,衣襟裂開,袒露出乾癟下垂的乳房,乳頭扁長而黑紫,乳房上的青筋赫然可辯。手下向土部正義介紹說這個女人丈夫失蹤了,指導官點頭沉吟,饒有興致地打量郭佔元的女人。屋子裡瀰漫著嬰兒的尿臊,還混合著其他難以描述的氣味,讓人很不舒服。多數人唯一的想法是儘快離開。土部指導官紋絲不動,他發覺女人的眼色老望炕上看,他覺得反常,伸手將枕頭拽過來,摸了摸:“開啟的幹活!”刺刀挑開了汗漬油黑的枕頭,金燦燦的黃豆流瀉而出,頃刻就淌了一炕。金黃璀璨的黃豆,讓黴暗的小屋為之一亮,幾乎所有人都怔住了。“八嘎!”土部隨手打了身邊隨員一記耳光,怒不可遏地踢向督勵班的成員。日本指導官認為甘暄等人在敷衍了事,督勵班並沒有盡到全力。

嚴詞痛責下的督勵班發狠了,挨家挨戶地搜查糧谷,反覆檢查曠日持久,掀房蓋掏炕洞,手段無所不用其極。臘月天寒地凍,督勵班乘著馬爬犁四處搜尋,彷彿茫茫雪野裡外出覓食的狼群。上邊催促的急,動不動就要嚴辦云云,甘暄他們只得像瘋狗樣的亂咬亂竄,起早貪晚爬冰臥雪,甚是不易。一路看楊樹光禿禿的枝椏伸向天空,馬兒口中冒著哈氣拉著爬犁行走,在潔白無暇的雪地上碾出曲曲彎彎的轍痕。周天寒徹,人坐在爬犁上會凍得手腳麻木,渾身上下就連眼睫毛也結滿了霜花,棉襖外面也罩上了一層白霜。年關日益臨近,恐怖如影隨形,村屯部落韁臥在巨大的驚慌之中。督勵班一夥人夜晚敲開老葛家的大門,用刺刀捅院子裡的大雪堆,扎出來了凍豆腐和粘豆包,一頓拳腳打得男主人頭破血流。真是越搜查越鬼精,督勵班在老李家的炕洞裡翻出了高粱,痛打之後,強迫其賣“報國荷糧”。臘月裡,村屯上空飄蕩的是督勵班打人的吼聲,木棍和鞭子毆擊肉體的聲響如沉悶的鼓聲,又似乎來自水底,鞭策聲哀求聲時強時弱,簡直要成為鄉村的一種裝飾了。人們噤若寒蟬,只能在心裡懷念早年殺豬宰羊的臘月,回憶像酒香一樣遙遠模糊,讓人陶醉又讓人悲傷。“滿洲國”的臘月一派肅殺,絲毫沒有節日的喜氣,男女老幼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了。轉過年的正月十四,督勵班又來翻糧了。這一次是突襲,他們事先站在部落的後山坡上,檢視哪個煙筒冒煙,誰家的煙筒冒煙就上誰家翻糧,見糧就送“出荷”。剛平靜半個月的山村再次雞飛狗跳牆,哭聲頓時洶湧而起,許多家的娘們兒追著哭喊:“這日子可咋過呀?”部落長趙成運家還有兩水桶黃豆,頭年冬天一直藏在井裡,沒被發現。本來想大正月的拿出來吃,不料想督勵班又摸上來了。老趙女人劉氏連忙將黃豆藏到房西頭,慌里慌張地蓋上了秫秸。督勵班連打帶罵地挨家砸門,警察本意是來部落長家喝水歇腳。不想這個時候,趙家的老母豬發現了美味,一頭鑽進秫秸中。這邊老母豬拱倒了水桶,埋頭大吃特吃,哼哼唧唧的愉悅非常。那邊趙家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兒了,臉都嚇綠了,卻不敢去哄老母豬,只能任由畜生大快朵頤。磨磨蹭蹭的督勵班終於走了,兩桶黃豆也被糟蹋光了,饞嘴的老母豬豆子吃多了,脹肚掉了崽子,拉了滿院子猩紅的血水。

趙成運淚如雨下,說:“禍不單行啊!”

第四十章(1)

西大橋多年前由趙家修建,現已破爛不堪。人們管這木橋叫趙家橋,它畢竟記錄了一段歷史。木橋年久失修,車馬已不能通行,人走在上面,腳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提心吊膽的。老虎窩通往縣城原本只有一條是老道,坑坑窪窪,春季翻漿,夏天泥濘,汽車跑起來甚為吃力。日本人組織民工修築了 “電道” ①,老虎窩的體面人見過電道,一馬平川的氣派極了,汽車在上面跑得飛快。電道好是好,就是不許鐵軲轆木軲轆的馬車通行,以免軋壞了路面。這些年,趕花軲轆馬車去縣城,一走就是大半天,往來車輛均要涉水過河,夏季柳津

河水猛漲,車輛無法通行,很是不便。雨水大的時候,滯留在老虎窩的馬車牛車驢車常要排成一大溜兒。

日本人從安城縣來了,動用了二百來個勞工,於西大廟紮下了營地,轟轟烈烈地建橋。從春忙到秋,起早貪晚,澆築混凝土時晝夜不歇,發水的那幾天還衝跑了橋墩模板。日本監工看管嚴厲,用做混凝土的沙料至少要清洗四遍,就像淘米擇菜那樣仔細,不得有半點泥土,其工藝之精可想而知。老虎窩小街的人們常去賣呆兒,以欣喜的目光注視新橋一天天長大。雙孔的水泥橋被命名為“平安橋”,“平安”兩個大紅字寫在了橋頭石碑上,上面覆蓋了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