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信源從爺爺手上分開以來,三代單傳,人丁不旺。把新建的前廳後堂樓分給兒子,老兩口貪圖清閒,仍在老屋裡起居。他們早上安排小兩口回紅時再三叮囑:早去早回。眼下朱旺和腳伕已到家。可現在紅日落山、夜色漸濃,日上溶化的冰雪又凍成硬繃繃的冰花,再看冬雲西移,北風再起,寒潮又侵,小兩口還沒有迴歸的跡象,心裡很不是滋味。如果透過這次回紅,調包一事敗露,那姜家豈肯罷休?少不得興師問罪,兒媳召回,朱家名聲不但不保,還面臨斷代的危險。所以兩位老人不顧風寒,在門口雪地裡翹首張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好,回來了,謝天謝地,我們總算過了這一坎!”朱信源高興得似乎要跳起來。見媳婦後面跟著一位翩翩的少年,那必定大舅無疑。心裡感到莫大的欣慰:“到底親家有海涵,不記前嫌,還有大舅陪送。”
朱旺陪同轎伕腳頭用完飯,付了工錢轎租,也出了堂前,大伯問他:“那朱興怎麼沒同你們一道回來?”
“那不是?”他年輕眼尖,指出遠處那遊移的小黑點說:“堂兄雖然生得不起眼,可到了要緊關頭,沉著應變,具有大將風度。陰陽街人都很小家子氣的,看新女婿像看耍猴,擠上門坎的何止幾百,說堂兄不見得上次相親的程鴻有相貌,都起鬨了,那老岳母更是呼天搶地鬧哇,酒席陪客都跑了,可堂兄還正襟危坐,照樣吃喝,不為所動,還傳話下去,即使坐等三天三夜也要等新娘一道回府,可不,這不是硬生生地把新娘撬回來了。”
信源聽了忍俊不禁:“你別在我面前給他貼金。他那細腸小肚的,為父的還不清楚能刮出多大油水?媳婦能回來歸根結蒂還是姜家識大體!顧大局。他有能耐,也不會做出有負祖德的事咧!那位叫什麼景芳的大姨還要告官哩。說我們偷樑換柱。詐騙婚姻,這難道不是事實麼?臭小子死皮懶臉的要挾,能撬回景花麼?”
“可他……”
“好啦,貴客都到達門口了,接客要緊!”他們掛上笑臉,接過禮擔,何碧華欣喜欲狂,噙著淚花攜住貴客的雙手:“咦,大舅好俊的身架,叫——”
“媽,他叫景連,是我的五哥!”景花有了高大的兄長在身邊,心裡踏實,十分自豪。還甜甜地叫了聲一媽。
何碧華頭一次聽到兒媳親親熱熱的叫聲。心裡很受用:“媳婦兒哎,你們一路辛苦了,大舅又是初次上門快些請上坐喝茶……”
晚上朱家老屋燈火通明,備了豐盛筵席,並請了朱鼎臣、朱鶴等有聲望的頭面人物作陪。酒至三巡,菜上十道,開始猜拳。朱鼎臣以地主身份打了個通關。景連因與他並列為主席,從左至右輪值,最後才能做東。可席上起鬨:“看新娘 先看大舅,大舅英俊,新娘才會漂亮。如今大舅如此丰韻,怪不得新娘如此鮮亮。該選為席上狀元,鼎臣大叔已盡地主之禮,這輪拳東非大舅莫屬。”
景連生性豪放,見推不過,就拿起滿滿一大碗酒:“各位美意我心領了,只因妹妹初嫁,且年輕無知,將來萬一有得罪村坊鄰里之處,還承蒙多加擔待,我先奉敬親家高堂和諸位一碗酒!”說罷,一飲而盡,亮過碗底:“既受惠存,恭敬不如從命,還得從族長開始。”
據傳,樹叢沿開山老祖原是元末義軍陳友涼麾下將軍。故猜拳又叫打關,每位對手都算一關,輪換一圈就叫打了一個通關。大家且看大舅的拳風,朱旺自薦做仲裁。把牛眼杯斟得滿滿地。鼎臣大叔見他氣概不凡,讚口不絕,欣然應命。景連向仲裁官一抱拳,又向鼎臣族長一抱拳,雙方就先後亮嗓出拳:“全福壽來福壽全來!”“元寶一對,三元及第來!”“四季發財,五子登科來!”“六六順風,七巧渡來!”“八仙過海!九壽圖來!”“十全大發!十全十美來!”兩人劃過十道彩頭拳。景連贏六輸四,順利地闖過頭道大關即山海關。但開局未過七還算輸家,飲了杯罰酒。接著先後開啟了瞿塘關、陳塘關、鐵靈關、仙霞關、玉門關、天門關、伍昭關,嘉峪關。朱旺本算嶺南關“總兵”,因執判免攻;朱鶴原算霓紅關“守將”,因年邁“告老還鄉”算是“棄關”,如此,大舅算是十打九勝輸了一局,那純是與面子有關。全堂喝彩:“好拳!大有貴先父樟勇遣風,於酒也想必是海量!”
“不敢!只因我有五兄弟都偏好壺中春秋。常見席上露面,當地人妄稱‘無景不成拳’。眾弟兄量大的數二哥景聚,次之三哥景山,大哥景前也有小量,被茶肆笑談為‘三仙’即‘無量仙’不醉仙‘不倒仙’。,三人飲一罈好酒是常有的事,我和四哥景明還沾不上邊的……”眾人聽了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