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六百人,叫秦城伯如何有好臉色?
秦城伯凝望著遠處的東陽號,東陽號上點亮的風燈不多,遠遠看去,只能看到船的輪廓,也看不清隱隱綽綽的暗影裡到底誰是林縛,他啐了一口,將帶血水的痰吐在船板上,恨恨罵道:“此子絕非良善,要是我逃過此劫,絕輕饒不了他——他的話只能信三分,我們眼下只能往南突圍……”
秦城伯雖說貪財好色,卻不能算無能之輩,之前他數次讓人打訊號要林縛率東陽號來匯合,東陽號卻始終沒能闖入樓船兩百步的範圍之內就給水寨船逼退。
秦城伯知道林縛若能使東陽號突過來與樓船匯合,就能替他分擔很多的壓力,有兩艘在駱陽湖中佔絕對優勢的大船互為援應,又有數艘快槳船來回穿梭,關鍵東陽號與四艘快槳船還有四百多的生力軍能夠投入戰鬥,兵合一處,秦城伯甚至有信心將水寨戰船陣反過來殺透再突出重圍去。
秦城伯沉著臉,他右手拿刀,左手持牌,坐在艙室中間,艙室四壁易引火的木門窗都已經卸掉,十多名披甲武卒守在他周圍。他的眼睛虎視眈眈的注視著東陽號方向,他也擔心前方還有伏敵,要是東陽號此時全力殺過來與他匯合,他願意將此船中的金銀分給林縛一半,但是亂戰爆到現在,東陽號除了接援四艘快槳船之外,就始終遠離整個戰場的中心,根本就沒有死戰突擊過來匯合、支援的意思。
在秦城伯看來,林縛完全是投機取巧之輩,他此時完全忘了在上林渡時對林縛這號小角色的羞辱,只盼望著林縛過來匯合、相互援應突圍。除了打燈火訊號外,秦城伯甚至讓人偷偷潛水到東陽號上跟林縛談判並許下重賞,只要能相互配合突出重圍,不僅保薦林縛官升三級,還許美女金銀財寶無數。只是林縛全無回應,東陽號始終在外圍,沒有東陽號做依賴,另四艘快槳船也衝不過來,偏偏水寨勢力又以攻陷樓船為核心目標,戰術上也只是將東陽號阻隔在戰場中心之外。秦城伯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刀將林縛剁成肉醬?要不是看到東陽號與水寨船廝殺得也激烈,秦城伯甚至懷疑林縛與洪澤浦水寨勢力早就有所勾結。
對於戰場上林縛這種明哲保身、儲存實力的做法,秦城伯即使痛恨也無計可施,更何況林縛根本就沒有護送他的職責跟義務,秦城伯事後想直接追究他的罪責都沒有辦法。
秦城伯也不敢貿然停船上岸,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正是天色最暗的時間,此時棄船登岸,也許他一個人逃命沒有問題,但是他滿船的妻妾美婢還有諸兒孫能有幾人活下命,可就難說了。
林庭立從去年林縛拔刀對林續宗一事就略知他的性子,當然知道林縛不是善茬,更不可能是良善之輩,看見秦城伯惶急如焚的模樣,心裡輕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要是秦城伯對林縛有稍微的重視,護送時也讓他到這艘樓船上來陪同,此時林縛在這邊,難道還愁東陽號不全力過來救援?偏偏當時對他輕視得很,此時又巴不得人家來救命。
沈戎不懷疑林縛與洪澤浦水寨勢力有什麼瓜葛,但是他對林縛的恨意經不比秦城伯少多少,要不是林縛堅持著說要護送秦城伯出東陽府境,他應該在石樑縣裡調兵遣將來救秦城伯,而不是跟秦城伯一起身陷敵陣。
湖口子左側近岸處停了一艘蒙衝戰船,富陵湖水寨當家吳世遺站在船頭,前些天一起出現在野人渡的髯須漢子孫杆子也在,他們站在一個三十三四歲的青年身側,緊張的看向樓船與東陽號的方向,這個青年便是洪澤浦水寨二十一家聯盟的大當家劉安兒。
劉安兒原名劉靖國,泗州劉鎮人,早年販賣馬鞍、馬轡為生,人稱劉鞍兒,後自稱劉安兒。他多年前就在洪澤浦數次聚眾舉事,雖說後給鎮壓被充軍薊北,還多次立下戰功當上了軍官。陳塘驛之戰,官兵給東胡人殺得慘敗,劉安兒率眾逃回洪澤浦,在其舅父楊全的幫助,在泗州劉家堡秘密結寨壯大勢力,去年年底淮安府為緝盜營籌集餉銀大幅提高洪澤浦的漁稅、漁捐,誘大規模的抗捐運動,劉安兒藉機聯合洪澤浦諸家水寨勢力籌謀再次聚眾起義。
“這個林秀才看上去頗為不簡單啊,他倒是看出我們在石樑河裡有伏兵……”吳世遺年輕時曾給淮安府河泊所抓去當過幾年的船工,對燈火傳信這一套有所瞭解,知道東陽號與樓船之間訊號傳遞代表什麼含義。
“就算他們知道我們在前方設有伏兵,難道他們還會退回到駱陽湖來?”劉安兒說道,他的神色也不輕鬆,他沒有想到秦城伯所乘樓船會如此難啃,令他們傷亡如此之慘重,以後當真要準備幾艘大船才行,又說道,“接下來該我們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