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悲憫難過,像是在替楚梟難過一樣,楚梟低下頭輕輕靠在她的肩頭上,但這個姿勢消不去他心頭惶然的無助。
楚梟憑著一股倔強氣死撐著往前繼續走,著衚衕比他想象中的要曲折蜿蜒,他的兩腿巍巍打顫,耳鳴暈眩,忽然的,他似乎是聽到了什麼聲音,那聲音飄渺無影,但又可能只是自己再度耳鳴罷了。
楚梟停下腳步,面色有疑的回頭看去,後頭並沒有人追上來。
阿覓也順著他的視線往後探去:“父王……?”
楚梟想大概真的是自己多疑了,已經失調的五感讓他整個身體與外界隔絕開來,他覺得天空在傾斜,大地也在顫動,但自己卻獨立於所有事物之外,他忘記了怎麼邁步,怎麼呼吸,此時的自己已經與牲畜並無區別,支撐他走下去的不是毅力,而是某種本能,然後就在他以為永遠走不出去的時候,他終於在不遠處衚衕拐彎處那兒看到了出口!
楚梟視線濛濛,只看到那兒似有一團白光,那兒的陽光要比衚衕這兒要溫暖和煦百倍,楚梟受到了感染,滅得快一乾二淨的心底火再度洶洶燃起,他扯動嘴唇,口中發出含糊的笑聲,他就知道天無絕人之路!他就知道!
他楚梟是誰——天之驕子,一國之帝!命中註定的真命天子,他豈能死在這兒!
他和阿覓都會平安度過此劫,從此一帆風順,再無波折。
希望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楚梟覺得消失的五感又逐漸回到體內,全身暖洋洋,靈魂都在陽光底下復甦清醒,他抱著阿覓奮力邁腿,步子踉蹌,重新回到人間的快樂感讓給精神再度亢奮,雖然眼睛被陽光刺得睜不開,但楚梟依舊沒考慮停下。
地面似乎在震動,不,這又定是他耳鳴所致,楚梟篤定的這樣想,然而此刻楚梟又聽到了某種聲音,這叫聲來自他懷間,從他心臟那兒傳出,因為這似破土而出一樣的聲音太過清晰了,清晰的讓楚梟沒法欺騙自己這是自己在幻聽。
楚梟茫然的低頭,當即愣住。
有東西刺過了自己胸膛,在他胸口橫生出來,彷彿天生就是從這兒生根發芽的,楚梟努力地辨認——這是一根長箭,箭頭被磨得尖利光亮,露出的那段箭桿帶血,不,是帶血連肉。
這血又是何處而來?
懷中沒有了聲音,阿覓沒有喊他,楚梟伸出手拍了拍阿覓羸弱的背部,阿覓沒有給他任何回應,楚梟一寸一寸摸索上箭桿,忽然明白了什麼,似夢醒初始,力氣被抽離的一乾二淨,他頓時失去了支撐了力量,轟然倒地,噗通一聲,雙腿重重跪在地上,這時麻木的身體才察覺到痛覺——
楚梟愣愣的看著地下一滴,兩滴,不斷滴落不止的暗色鮮血,因為滴得太快了,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阿覓的。
阿覓對突如其來的厄運毫無準備,她的眼睛甚至還睜著,阿覓的眼睛被恐懼塞滿成滿月一樣——楚梟從不知道人的眼睛可以睜得這樣的圓。
他開始驚恐的嘶叫,出於當父親的本能,他拼命的摟緊女兒,這必是一場夢!這絕對不會是真的,不會有人那麼殘忍,只要是人就不會忍心傷害她——簡直太荒謬了,他那麼好的阿覓,他小小的,聽話懂事的女兒,怎麼可能有人捨得傷害。
阿覓的嘴唇動了動,吐出兩個微弱的字眼。
楚梟知道她在叫父王!他知道的,他知道阿覓還活著——
“不疼……”
她呼吸越發稀薄,鼻孔裡流出血水,阿覓吃力的張著小嘴:“不疼的,父王。”
所有的疼都讓他來受好了,不要讓小孩子受這樣的痛,楚梟哭了起來,不要讓她再痛了,不要害怕,父王陪你一起疼,陪你一起死去,誰也不可能從父王身邊帶走你,即便是命運也不行。
楚梟聽到阿覓用極輕微的聲音說:“父王抱抱,抱抱阿覓吧。”
抱抱,他一直都抱著女兒,但他曉得她的生命已經要離他而去了,這一箭射的太妙,從楚梟後背直入,又從阿覓的後背穿出,一箭雙鵰,無一可逃。
阿覓開始抽搐,嘴唇發白變烏,她忽然哭了出聲,高聲喊了句:“父王!我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然後她伸出手亂抓著,抓在楚梟的手臂上,她像是安下心來了,呼了口氣,才把手鬆開來,全身猛烈的抽搐了幾下,停止了呼吸。
楚梟抬起滿臉淚水的臉,他這次發現自己是在十字街頭中央,身後的大街上空無一人,而前方那端卻佈滿了騎兵,旌旗飛揚,肅穆莊嚴,數匹高頭駿馬位於列隊之前。
楚梟窒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