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室裡。他整整地睡了一天一夜,後來醒了,背對窗戶站著,小聲唱起來。老太婆走進內室,坐在大箱子上,用手巴掌支著臉,目光炯炯地對著小夥子削瘦的面孔看了半天,然後用低沉的聲音說:“聽說你們的人離這兒不遠啦……”
瘋子沉默了一會兒,立刻又唱了起來,但是聲音已經變得更低了。
這時候老太婆嚴厲地說:“我的小可憐兒,你別唱啦,別裝瘋賣傻啦,別叫我腦袋發昏啦。我已經活了一輩子,你是騙不了我的,我不是傻瓜!你的腦子沒有毛病,我知道……我聽見你說夢話,說得頭頭是道!”
紅軍戰士仍舊在唱,但是唱的聲音越來越低。老太婆繼續說:“你別怕我,我不會給你虧吃。我有兩個兒子都死在打德國人的戰場上,頂小的一個也在這次戰爭中死在切爾卡斯克啦。要知道他們都是我懷了十個月生的……我給他們吃,給他們喝,從年輕的時候就為他擔驚受怕,夜裡睡不著……因為這個緣故,我可憐一切在軍隊中服役的人,在戰場上打仗的年輕人……”她沉默了一會兒。
紅軍戰士也沉默了。他閉上眼睛,黝黑的顴骨上浮出輕微的紅暈,細瘦的脖子上的青筋緊張地跳動起來。
他站了一會兒,期待地沉默著,隨後睜開烏黑的眼睛。眼神顯示出很懂事的樣子,閃爍著那麼焦急的期待神情,引得老太婆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你知道去舒米林斯克的路嗎?”
“不知道,老大娘,”紅軍輕輕龕動著嘴唇,回答說。
“那麼你怎麼走呢?”
“不知道……”
“難就難在這裡!現在叫我拿你怎麼辦哪?”老太婆等了半天回答,然後又問:“你還走得動嗎?”
“湊合著走吧。”
“現在你可不能湊合著走。要在夜裡走,還得快走,要快走!你在我這裡再養一天,我給你預備點兒子糧,叫我小孫子給你帶路,他告訴你怎麼走,——願你一路平安!我確實知道,你們的人,紅軍在舒米林斯克一帶。你就投奔他們去吧。不過不能走大道,要偷偷地從荒野、草地和樹林子裡走,從沒有道路的地方走,不然叫哥薩克碰上,就要倒黴啦。是這樣,我的好孩子!”
第二天天一黑,老太太就給已經準備啟程的十二歲的孫子和穿上哥薩克棉襖的紅軍戰士畫了十字,嚴肅地說:“上帝保佑,你們走吧!你們要小心,別讓我們的哥薩克看到!……用不著,孩子,用不著!不要謝我,感謝神聖的上帝吧!不僅我一個人這樣,我們做母親的,都是善良的……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真叫我們傷透心啦!好啦,好啦,走吧,上帝保佑你們!”她砰的一聲掩上小房子的傾斜的、塗著黃泥的門。
第七卷 第四章
伊莉妮奇娜每天天剛亮就醒來蔚過牛奶,就開始做飯。她沒有生屋子裡的爐子,在夏天用的廚房裡生起火來,做好飯,又回到屋子裡去看孩子。
娜塔莉亞在害了一場傷寒病以後,康復得很慢。三一節的第二天,她第一次起床了,在各個房間裡轉了一圈,艱難地倒動著兩隻於瘦的腿,在孩子們的枕頭邊翻了半天,甚至還試著坐在小凳子上,給孩子們洗衣服。
她清瘦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於癟的臉頰上帶著粉紅色的紅暈,由於生病變得大大的眼睛裡閃爍著喜悅和顫抖的慈愛的目光,就像剛生完孩子的產婦。
“波柳什卡,我的好孩子!我病的時候,米沙特卡沒有欺負你嗎?”她用衰弱的聲音,拖著長腔,哆哆嗦嗦地吐出每一個字,撫摸著女兒黑頭髮的小腦袋,問道。
“沒有,媽媽!米什卡只打過我一回,我們倆玩得很好,”小姑娘把臉緊緊地貼在母親膝蓋上,悄悄地回答說。
“奶奶疼你們嗎?”娜塔莉亞笑著追問道。
“很疼我們!”
“那些外來人,紅軍士兵沒有惹你們嗎?”
“他們宰了咱家一隻小牛,該死的東西!”酷似父親的米沙特卡小聲地回答說。
“不許罵人,米申卡。瞧你,多厲害的主人!不能罵大人!”娜塔莉亞收斂了笑容,用教訓的口氣說。
“奶奶就是這樣罵他們的,不信你問波柳什卡呀,”小麥列霍夫憂鬱地爭辯說。
“是的,媽媽,他們還把咱家的雞全都宰光啦!”
波柳什卡活潑起來了:閃著烏黑的小眼睛,講述紅軍怎麼走進院子,怎樣捉雞鴨,奶奶伊莉妮奇娜怎麼央告他們把那隻冠於凍傷的黃公雞留下來做種雞,一個嘻嘻哈哈的紅軍手裡搖晃著那隻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