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
道路好像是沒有盡頭的。它婉蜒曲折,時而下到深谷去,時而又爬上高崗。極目遠望——四周圍依然是那麼一片沉默的大草原。
葛利高裡在欣賞著溝坡上的一叢韃靼樹。械樹的被初霜染過的葉子閃耀著菸灰色的光澤,很像是在葉子上撒了一層正在熄滅的火堆的炭灰。
“怎麼稱呼你呀,大叔?”趕車的娘兒們輕輕地用鞭杆觸著葛利高裡的肩膀,問道。
他哆嗦了一下,轉過臉來朝著她。她卻往一邊看著。
“我叫葛利高裡,你叫什麼呀?”
“我叫”無名氏“。”
“你還是閉上嘴吧,”無名氏“。”
“我閉嘴都閉煩啦!閉了大半天,鬧得嘴都幹啦。你為啥這麼不高興呀,葛利沙大叔!”
“我有什麼可高興的呀?”
“回家去,就應該高興嘛、”
“像我這樣的年紀,高興的時候已經過去啦。”“
“瞧你,倒裝起老頭子來啦。你怎麼年輕輕的,頭髮就白啦?”
“你什麼都要問問……顯然是因為日子過得太好,所以頭都白啦。”
“你結婚了嗎,葛利沙大叔?”
“結婚啦。你呀,”無名氏“,也要趕快再嫁才好。”
“為什麼——要趕快呢?”
“因為你太貪玩啦……”
“這難道不好嗎?”
“有時候不好。我認識一個這樣放蕩的娘兒們,也是寡婦,她只顧放蕩啦,可是後來她的鼻於就塌啦……”
“哎喲,主啊,太可怕啦!”她玩笑地驚叫一聲,立刻又一本正經地補充說:“我們寡婦的事兒就是這樣;你要怕狼,那就別到樹林於裡去。”
葛利高裡瞥了她一眼。她咬著細白的牙齒,無聲地笑了。往上翹著的上嘴唇哆嗦著,眼睛在低垂的睫毛下頑皮地閃爍著。葛利高裡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把一隻手放在她的熱乎乎的滾圓的膝蓋上。
“無名氏”,你真是個命苦的女人!“他惋惜地說。”你才活了二十歲,可是生活卻已經把你折磨成這樣子啦……“
突然她臉上喜悅的神色煙消雲散。她嚴厲地推開他的手,皺起眉頭,氣得滿臉通紅,連鼻樑上淺淺的雀斑都看不出來了。
“等你回到家裡,去憐惜你的老婆吧,沒有你,可憐我的人已經夠多啦!”
“你別生氣嘛,你聽我說!”
“好啦,見你的鬼去吧!”
“我是可憐你,才這樣說的。”
“你帶上你的可憐見他媽的鬼去吧……”她像男人一樣熟練習慣地罵道,變得暗淡的眼睛眨了一下。
葛利高裡揚起眉毛,不知所措地嘟嚏說:“你罵得太狠啦,沒有說的!看你這個放蕩勁兒。”
“那你呢?穿著長滿蝨子的軍大衣的聖人,是的,就是這樣的玩意兒!我看透你們這些傢伙啦!嫁人吧,這個那個啦,你變成這麼規矩的人已經很久了嗎?”
“不,沒有多久,”葛利高裡笑嘻嘻地說。
“那你於嗎要跟我談這些清規戒律呀?這種事兒自有我婆婆來管。”
“好啦,夠啦,你生什麼氣呀,胡塗娘兒們?我不過是隨口這麼說說罷啦,”
葛利高裡用妥協的口氣說。“你瞧,我們只顧說話,牛都離開正路啦。”
葛利高裡在車上躺躺舒服,疾眼瞥了這位快樂的寡婦一下,只見她的眼睛裡淚水盈眶。“這真是莫名其妙!這些娘兒們總是這樣……”他感到某種內疚和惋惜之情,想道。
他就仰面躺在車上,用軍大衣襟蒙上臉,很快睡著了,直到天快黑了才醒過來。
天上閃爍著蒼白的、暮色蒼茫中的星星。一股令人感到新鮮、喜悅的於草氣味。
“該喂喂牛啦,”她說。
“好吧,在這兒停下吧。”
葛利高裡親自卸下牛來,從揹包裡掏出一個肉罐頭和麵包,折了一堆幹艾蒿抱過來,在離車不遠的地方燃起火堆。
“好啦,”無名氏“,請坐下吃晚飯吧,別生氣啦。”
她坐到火邊來,一聲不響地從口袋裡抖出來一塊麵包和一塊由於日子太久長了毛的醃豬油。吃飯的時候,他們說的話很少,而且很和氣。後來她躺到車上,葛利高裡為了不讓火堆熄滅,往火裡扔了幾塊於牛糞,像行軍的時候一樣,就在火旁躺下。他枕著揹包,躺了半天,望著星光燦爛的夜空,胡亂地想著孩子和阿克西妮亞,後來就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