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幾下。
這樣的父母卻養出了完全不同的女兒,沙娜與她那個體形彪悍,站在路邊像是個郵筒的母親完全不同,不同的不僅僅是外貌,更是性格。沙娜對鴨子非常溫柔,幾乎到了對他百依百順的地步。常常聽到有人說,我們這個省的女孩多情且痴情,如果這句話是真的,那麼沙娜可以說是我們省女孩的代表。無論家裡如何阻攔,她就是不聽,鐵了心要和鴨子在一起,兩人約定等一到了合法年紀,馬上登記結婚。
後來,沙娜被她爸爸送到了我市的藝校學跳舞,本來她就隔三差五地偷偷坐車回來與鴨子相會,都這樣了,還嫌不夠,她幾乎每天都給鴨子寫信。
在一起時,我們經常聽到:
“漆遙,我前天走了之後寫給你的信看了沒?”
“我收都還沒有收到哦。郵電局送信哪像你回來這麼快啊。”
“那好了,你記著,我昨天又寫了的,到時候收信時注意下,不要搞掉了。”
“哎呀,你兩天就回來一趟,寫什麼寫?本來就這麼近。”
“我是你堂客,我想寫就寫。”
“哎呀,夠了啊,你囉唆。”
每當鴨子這樣說的時候,沙娜都不會再回答,只是抿著嘴,看著鴨子不斷地笑,恬靜溫婉,笑到我們起鬨,笑到鴨子臉紅,她眼裡的幸福卻更濃。
那一天晚上,沙娜也是揹著父母回到九鎮來看鴨子。
吃完了飯,兩個人窮極無聊,在家裡待了半天之後,看著也快要到十點鐘了,沙娜父母應該不會再上街,於是,他們決定出去散散步。
走到十字路口時,鴨子碰到了幾個朋友,他們正在十字路口邊上那排門面外頭打檯球。受北條的影響,鴨子的檯球癮也越來越大,實在忍不住,他就湊過去,一起玩了起來,就這樣玩到了半夜十一點多。
事情就是這麼巧,如果十字路口像現在這樣繁華,處處流光溢彩,那身處在臺球桌旁燈光下的鴨子幾人也不會這麼醒目;如果,沙娜的父親不是在縣裡開會,領導太囉唆了,他也就不會這麼晚回來。
總之,沙娜的父親看到了沙娜。
她父親跑過來,大罵著打了沙娜一個耳光,要扯著她回家。
沙娜大哭著猛烈掙扎。鴨子說,當時他已經看到了從新碼頭方向開過來的那輛車,雪白的車燈光照得他心慌。他擔心沙娜會在激動之下,跑到路中間,他很想提醒。可是,他不敢。他一輩子沒有怕過幾個人,但他實在是怕極了沙娜的爸爸。沙娜爸爸的心思現在還放在女兒身上,沒空管他,他當然更加不敢主動引起沙娜爸爸的注意。畢竟他只是一個18歲的孩子,還不是一個真正有擔當的男人。而且,當時沙娜的爸爸雙手都緊緊抓著沙娜,鴨子認為憑沙娜爸爸的力道和盛怒之下的掌控,嬌小的沙娜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掙脫得開。
按道理應該是這樣。
只可惜,幾百年前,我們省鬧了瘟疫,死了很多人。有一個遊方的道士經過,告訴了這裡的人一味專治這種瘟疫的藥,叫做檳榔。瘟疫過後,吃檳榔的習慣在我們省根深蒂固地流傳了下來。沙娜的爸爸就是這種習慣的忠實擁護者之一。
也許是嚼著一大塊檳榔不好罵人,也許是某一根細長的檳榔渣扎進了牙齦。總之,在那一秒鐘,沙娜的爸爸張大嘴,抽出了抓著沙娜的右手,將指頭伸入了口中。
右手摳嘴了,左手就沒有辦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女兒。痛哭的沙娜拼盡全身的力氣,一把掙開了父親那隻如同枷鎖般箍住自己的左手,大叫了一聲:“我就是不回……”
她如同撲火的飛蛾,轉身跑向了前方自由的光芒。她口裡的最後一個“家”字並沒有說出來。因為,另外一連串更為尖銳的聲音震徹了安詳古老的九鎮。
“噶!”
“砰!”
“吱……”
“嘭嘭……”
剎車聲、撞擊聲、硬物卡住了輪胎後,輪胎的強行滾動聲以及輪胎翻過物體之後,落差造成的車體與地面的碰撞聲……
沒有人知道那一晚鴨子的心情,沒有人可以瞭解到他的痛。
我只知道,當第二天,我收到訊息,意識到那個喜歡睜著大眼睛看著我,細聲細氣地喊“三哥”的女孩就這樣走了的時候,我痛徹心扉,痛哭流涕。
我都如此,何況鴨子。
鴨子消失了。
沙娜出殯的時候,他沒有來,我們幾個人本來想代表鴨子,也為了過去幾年沙娜帶給我們的美好與快樂,一起去送她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