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定邦說完這句話,小心地抬頭去看淑懿,淑懿卻未看他,只低頭死死盯著前襟上盤曲的折枝玉蘭紋樣,咬唇道:“你確定?”
孟定邦沉吟了一下,只覺頭皮發緊,卻也只能說下去,“雖不十分作準,卻也有七八分像——哦,不過依臣的淺見,皇后娘娘的喜脈微弱,這個……縱然是有孕,只怕這一胎還不是十分穩妥……”
淑懿只當是孟定邦安慰自己,沒接這個話茬,只掐指算道:“皇后因為淑惠妃的暗算而被迫幽居,尚不足三個月,若說有孕,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在皇后病居之前,皇上依著禮法規矩,每月初一十五,都是要駕幸長春宮的。”
她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是疑雲不散,宮裡稍稍有頭有臉的人都知道,皇后失寵已久,皇帝縱使每月初一十五駕幸,要麼說摺子太多,半夜三更了才去,要麼說早朝事忙,很早就回養心殿,縱然住在長春宮時……淑懿與順治耳鬢廝磨日久,安能感覺不到,帝后同寢時,的確是假鳳虛凰的多,可是……淑懿心裡畢竟是有些酸溜溜的,從本心裡說,有哪個女人願意與旁人分享男人的?
孟定邦在太醫院做事做老了的人,淑懿的心思,他猜不出全部,也能猜個大概齊,當下便回思道:“臣記得皇后娘娘病居之前的那次帝后同寢,皇后不知從哪兒弄了兩罈子好酒來,皇帝卻不了意,那日喝得醉醺醺的……”
淑懿閉目沉思,博爾濟吉特柔華,這樣爭強好勝的一個人,弄些酒灌醉皇帝算得了什麼,她沒往那酒罈子裡下j□j都算是客氣的了!
淑懿雖然心潮起伏,卻也不便讓孟定邦在承乾宮裡耽擱太久,當下就強顏道:“多謝孟大人了,無論如何,這事早一些知道,總是好的,本宮也有個準備!”
孟定邦又客氣了幾句,淑懿叫雲珠厚厚地賞賜了他,好生送出了承乾宮。
雲珠送了孟定邦回來,只見淑懿仍然坐在方才的紫檀雕鸞圈椅上,支頤沉思,方才在暖閣裡逗四阿哥的歡喜一掃而空,整個人籠罩在一片濃濃的陰鬱氣氛中。
雲珠走過來,替淑懿倒了杯熱茶,方才孟定邦的話她也聽見了,這時便安慰淑懿道:“娘娘也別這樣憂心,孟大人不是都不十分作準的麼?還說皇后她那個……脈象微弱……”
淑懿舉目看了看雲珠,沉靜道:“本宮不是在想這個,本宮想的是,有時候只一步只差,卻實實在在是萬里之遙啊!”
雲珠一時沒聽懂,只惶惑道:“娘娘說什麼是‘一步之差’?”
淑懿喝了一口熱茶,卻覺得又熱又澀,難以下嚥,嘆了口氣,才說道:“本宮的皇貴妃,在後宮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又掌著鳳印,還受皇上的寵愛,可是這一切,在後位面前,卻是那麼脆弱!”
雲珠眨眨眼,勸道:“娘娘千萬別想得太多,皇后這喜脈,還不定準不準呢,縱然準了,她那抓尖逞強的性子,還不定生不生得下來呢,縱然生下來,是男是女還不一定呢,既有這麼多不一定,娘娘何必要此時就杞人憂天呢!”
淑懿輕輕按著太陽穴,揉了又揉,說:“你還是不懂本宮的意思,皇后不管生的是男是女,都是嫡出之尊,只要皇后生下子嗣,復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至少皇帝這初一十五的帝后同寢,是禮法規矩吧,再加上皇后這博爾濟吉特氏的身份,你說本宮到時候還會剩下什麼?”
雲珠也知道淑懿的憂慮不無道理,可是如今這樣的情形,也只能邊走邊看了,她從入宮時就侍奉淑懿,知道淑懿從一個小小嬪位,坐到今天的皇貴妃之位有多麼的不容易,雲珠沉吟半日,一個壓抑在她心頭許久的念頭還是冒了出來,她堅硬了語氣道:“娘娘說的是,所以奴婢覺得,唯一可以免除後患的辦法就是……”雲珠眉眼彎彎的眼睛裡,極少射出這樣犀利的鋒芒,“就是,娘娘自己做皇后!”
淑懿怔忡一刻,一顆心都似僵住了一樣,這樣的念頭她不是沒有過,但是入宮以來,一向就韜光養晦的她,始終不太敢於冒這樣的險。如她以前那樣,安然地做一個寵妃,雖然要屈居人下,卻是穩穩當當,而如果動心機,使陰謀去爭那個後位,成功了,固然利益巨大,可一旦失敗,卻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只看淑惠妃一入宮做的這些事,就知道了。
然而現在這樣情形,似乎有點不容她再後退的意味,她被形勢推到了風口浪尖,做貴妃,掌鳳印,風頭全然蓋過了皇后,可是皇后依然健在,而且還可能有孕了,那麼此生只要皇后還在,她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敵,如果她不拿出些手段來,那麼只要皇后一緩出手來,頭一個要對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