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狂放縱而又狠霸的話,心中一緊,連呼吸都似在這一瞬凝滯了。
“哦?”段隨雲聲音輕緩而平靜,如同潺湲靜緩的溪水,帶著沁人心脾的涼與潤,只是原本朗潤的音色籠上了嘶啞的灰暗,“原來前輩是懼怕與我一戰的。”
聽到他的話,慕清妍狂跳不止的心有了片刻凝定,她知道他不光是跟那怪人周旋,也暗含了點撥自己的意思,她又不敢將手中的東西放下,生怕一些細微動靜便會驚動那怪人。先前那紅袍老者火雲老祖便已能像碾死螞蟻一般輕而易舉將自己兩人置諸死地,這怪人是他師弟,又能差到哪裡,說不定,還有過之。她悄悄地,一分一分移動腳步,縱然有危險,也不能將段隨雲置之不理。
龍王廟廟牆大部分都已坍塌,就算沒塌的也是搖搖欲墜,缺口上都長滿了雜草,她在一處缺口停住了腳步,透過雜草縫隙向廟內張望。
段隨雲仍舊盤膝而坐,看樣子並未停止內功調息,但一雙眼睛卻眼神明亮而沉靜,甚至還帶著一絲淡定從容的笑影,毫不避忌地迎著對面的惡客。
那惡客身材高大而枯瘦,手腳都比一般人長出許多,身上穿著蔥綠緊身衣,披散著亂糟糟的短髮,看上去就像一隻人立而起的竹節蟲。
竹節蟲身子晃晃蕩蕩,沒有半分高手風範,甚至口中還叼著一枝不知名的野花,野花的鮮紅與他周身的碧綠相輝映,竟是說不出的詭異。
他一雙三角眼,眼梢低垂,陰沉的眼光像是隨時準備暴起傷人的毒蛇,高高的鷹鉤鼻,薄薄的大嘴片,面容算得上十分猙獰,偏偏又要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吊兒郎當的樣子,周身上下充滿了令人發憷的違和感。
只看了一眼,慕清妍便覺得這人十分古怪,但又想不出究竟古怪在何處,不禁又看了一眼,這才驚覺,原來這人的古怪便在於沒有眉毛!原本該生眉毛的地方只是兩道微微隆起的肉壟,壟上還有七八個烏黑的肉刺,給他本就猙獰的面容更增加了幾分可怖。
慕清妍心中一跳,覺得手心裡冒出來一股汗。難為段隨雲面對這樣的怪物還能靜如止水!
“你若不答應,”竹節蟲斜眼瞟了瞟慕清妍的方向,“爺爺便捉了這小丫頭!”
慕清妍霍然一驚,竟不知道何時驚動了這人!
段隨雲卻慢慢闔上了雙眸,淡淡說道:“也好,反正晚輩也無力自保,更何談顧及他人。若前輩將我們一同殺了,我們地下偕伴也不孤單。請動手吧。”
慕清妍見狀,便從斷牆豁口跨了進來,一面走一面將臉在牆上蹭了一蹭,泥灰塵土混著汗水登時將她本來面目遮蔽,她一面從容向段隨雲走去,一面輕輕說道:“前輩索要的東西已經被我藏到妥善地方,若是前輩殺了我們,只怕您會失望而歸。”
段隨雲睜開眼睛,溫和目光在她臉上一掃,唇邊露出一絲讚賞笑意。
她將洗淨的蒲公英、黃芪、半枝蓮一點點喂進他口中,道:“吃一些吧!”
她語聲低柔,微帶求懇,眼波中盡是擔憂。
段隨雲迎著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張口接過,細細咀嚼後緩緩嚥下,原本乾涸枯澀得如同在火上炙烤的喉嚨,彷彿得到了甘霖滋潤,那舒暢的感覺直抵心肺。
竹節蟲怪人冷冷地看著他們一個喂藥一個吃藥,忽然扯開薄薄的唇片陰陰一笑:“你們兩個小娃娃不會是在等救兵吧?老實告訴你們,不用打這歪主意,你小子便是全盛時期,十個八個爺爺也不在乎!何況你招來的必是你的手下,一群低賤的奴才而已,恐怕未必能及得上你吧?”
“既然如此,前輩何必怕他恢復幾分實力呢?”慕清妍頭也沒回,淡淡說道。
“恢復實力?”竹節蟲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可地爆發出一陣狂笑,就好像幾百只夜梟驟然狂叫,令人毛骨悚然,隨即極慢地、陰冷的、狂傲地道,“好,那麼,爺爺便等著你恢復實力,好來爺爺面前送死!”他伸手虛空一抓,一根竹子攔腰折斷,飛至面前斜刺入土,他一條右腿麵條似的在竹子上一繞,整個身子臥在竹竿上,雙目微閉,就像是在舒適的大床上躺著似的。
段隨雲看了他一眼,隨即把擔憂的目光投向慕清妍。
慕清妍緊緊抿著唇,淡粉色桃瓣一般的唇此刻因為抿唇力度過大也已變得蒼白,她根本沒看身上所帶的那些天機閣寶物,因為縱然竹節蟲在假寐,縱然她本身一點武功也沒有,也仍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已被一股宛若有形的氣機給鎖定了,若她有半分異動,只怕還未開動機關,便已喪命在竹節蟲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