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們又談了一些話。周如水留這幾個客人在他的房裡吃了晚飯。晚飯後他約他們到海濱去散步。
這是一個月夜。半圓月已經升在海面上了。前面是一片銀波,在淡淡的月光下動盪著,像數萬條銀色鯉魚。
在海邊散步的人並不多,有兩三對年輕的夫婦往來談笑,他們都是海濱旅館的客人。還有幾個小孩在那裡撲打。這五個人在石級上坐了一些時候,又起來閒走了一會。他們一路上談了好些話。這其間以秦蘊玉和周如水兩人的話最多,而陳真的話最少。
後來陳真告辭回去了。周如水挽留他,但是他一定要回去。吳仁民也說要走,因為他的妻子身體不好,他們兩人便一道走了。他們還趕得上最後的一班火車,從這裡步行到火車站還要花去三十多分鐘的時間。臨走的時候陳真聽見秦蘊玉問他為什麼近來不到李劍虹那裡去,他回答說沒有時間。她又說要到他的家裡去看他,又請他到她家裡去玩,同時還邀請了吳仁民和周如水。他們都答應了,他也只好說〃有空一定來〃。
他們去了。秦蘊玉被張若蘭留了下來,她就睡在張若蘭的房裡。
第05章
兩天後的傍晚陳真又到海濱旅館去找周如水。周如水正和張若蘭、秦蘊玉兩人走出旅館,打算到海濱去散步,在門口遇見了陳真,便約他同去。
這一次他們去得早一點。天空中還留著一線白日的餘光。
空氣已經很涼爽了。黃昏的香味和它的模糊的色彩,還有那海水的低微的擊岸聲混合在一起,成了一幅色、聲、味三者交織著的圖畫。海面上有兩三隻漁船漂動著向岸邊駛來。時而有一陣漁人的響亮的歌聲撞破了這一幅圖畫,在空中盪漾了許多。
張若蘭今晚換了一件淡青色的翻領西式紗衫,淡青色的長統絲襪和白色運動鞋,人顯得更年輕,更活潑,更新鮮,更嫵媚。秦蘊玉也換了一件翻領的西式薄紗衫,是水紅色的,而且裡面的跳舞式的汗衫也透露出來。她走動的時候,豐滿的胸部也似乎隱約地在汗衫下面微微地顫動。下面依舊是肉紅色的長統絲襪,和白色半高跟皮鞋。她顯得更嬌豔了。
她們兩人並立在岸邊,眼望著天際,望著海。身材高矮只差一點,聲音的清脆差不多,各人把她的獨有的特點表現出來,來互相補足,這樣吸引了來往的行人的讚賞的目光。她們共有的是少女的矜持的神情。她們靠近地立著,好像是一對同胞姊妹。周如水立在她們的旁邊,帶笑地和她們談話。這晚上他顯得十分快樂。
陳真故意站得離她們遠一點。可是那兩個少女的清脆的、快樂的笑聲不斷地送到他的耳裡,使他也變得興奮了。但是他一轉念間又不禁失笑起來。他想道:〃我怎麼會到這個環境裡來?〃於是他的眼前現出了種種的速寫:正在熱烈地討論著某某問題的同志們,大會場裡某人的動人的演說姿勢,亭子間裡的紙上的工作,茅屋中的宣傳的談話,一晝一疊、一堆一堆的書報和傳單,蒼白而焦急的臉,血紅的眼睛,樸質而期待的臉……然後又是那長睫毛、亮眼睛,老是微笑的圓圓的臉,接著又換上畫了眉毛塗了口紅的瓜子臉。這兩個臉龐交替地出現著,而且不再是速寫,卻是細緻的工筆畫了。這兩個面龐逐漸擴大起來,差不多要遮蓋了一切。他驚奇地張大了眼睛看,發現自己確實是在這樣的環境裡。前面是海,是天空;旁邊是那兩個充滿了青春的活力的少女。雖然在這兩個少女的身邊他也可以感到一種特殊的興趣,但是他覺得自己的適當位置不是在這裡,而是在那窄小的亭子間,在那廣大的會場,在那些簡陋的茅屋裡面。
她們問了他幾句話,他簡單地回答了。秦蘊玉忽然像記起什麼事情似的笑著對他說:〃陳先生,你為什麼不走過來呢?你是討厭我們嗎?〃
陳真坦然笑了,他沒有露一點窘相。他想了想,慢慢地走近幾步,開玩笑地說,〃不是討厭,是害怕。〃於是眾人都笑了。周如水接連笑著說:〃說對了。〃
秦蘊玉笑得微微彎了腰,隨後又站直了,她反駁道:〃害怕?為什麼要害怕?我們又不吃人。陳先生,你說,為什麼每個男人都追求女人呢?你忘了日本女作家說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最後她引用了那個日本女作家的話。
眾人又笑了。周如水不同意她的話,他辯道:〃為什麼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既然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為什麼你們女人又離不掉男人?〃
陳真帶笑說:〃說每個男人都追求女人,這句話就不對,我就是個例外。〃
〃真的?〃秦蘊玉側過頭望著他,一面戲弄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