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的意志和生命,還有旗幟也差不多燃燒一空了。
麥積崖的失守,已經不可逆轉。
又是一排箭飛過來,數十名蜀軍士兵哀嚎著倒在馬謖的身邊。兩側的弩手立刻向前跨進一步,對著飛箭的方向一起射擊。這些精銳的蜀軍弩士還在儘自己最後的責任,因為他們的存在,使得魏軍要付出極大的傷亡,才能夠衝上山來。
“參軍,快突圍吧,這是最後的機會!”
張休的臉被煙燻得漆黑,頭盔也不知道掉去了哪裡,他一邊拿著盾牌擋著魏軍的流矢,一邊回頭叫道。幾十名衛兵結成一道人牆擋在外面,讓魏軍暫時無法過來。
而馬謖趴在地上,目光渙散,喃喃自語:“不能丟,街亭不能丟啊……丞相吩咐過的,不能丟,絕對不能丟啊……”聲音到最後竟然帶著一絲哭腔。巨大的心理落差讓本來自信的他走向另外一個極端。
李盛這時候彎著腰跑過來,滿臉塵土,手裡攥著馬謖的帥印。他把帥印塞到馬謖手裡,將他攙扶了起來。
“參軍!”
李盛的這一聲厲叫總算讓馬謖恢復了一些神智和指揮官應有的責任。他晃晃悠悠站起身來,這時張休與李盛兩位將軍已經聚集了兩千到兩千五百左右的漢軍,組成一個圓形緩慢地向著山麓旋轉而去。在旋轉的過程中,不斷還有漢軍加入。當這個圓陣抵達山邊的時候,已經積累了將近四千人的規模。理所當然的,魏軍的注意力也逐漸集中到這裡。
一名馬謖身旁計程車兵忽然慘叫一聲,一支飛箭射穿了他的咽喉,然後整個人就這麼倒了下去。馬謖看著部下的屍體,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地閃過,將他委靡不振的精神一下子點醒:我不能就這麼死掉!我還要回去,去見丞相!
“衝啊,一定要衝出去!”
馬謖儘自己的全力大吼道,然而卻沒人回答。在這樣巨大的喧譁聲中,每個人都在廝殺,他的聲音根本微不足道。他就像是被巨大的漩渦席捲著,個人的力量根本不能控制。沒人指揮,整個圓陣完全憑藉著求生的慾望與本能衝殺著。
因為張郃企圖包圍蜀軍,所以在包圍圈上每一個環節的魏軍絕對數量並不多。當蜀軍的突圍部隊開始衝擊包圍網的時候,其正面的魏軍其實只有四千餘人。加上地勢上處於下風,他們居然被蜀軍一口氣突破到了山麓腳下。
不過這只是一時的劣勢,很快更多的魏軍加入戰團。站在山頂上可以看到成群的黑色逐漸鏖集一處,將一團褐色卷在了中間,而後者則被侵蝕得越來越小……
“街亭已經落入了我軍的手裡,那麼諸葛亮下一步會怎麼做呢?”
張郃站在山頂上,託著下巴想。他的心思已經脫離了這個結果已經註定的戰場,投射在更為遼闊的整個隴西上。遠處漢軍的生死,對他來說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建興六年春,街亭陷落,蜀軍星流雲散。
第二章馬謖入獄
馬謖從噩夢中猛然醒來,他劇烈地喘息著,掙扎著伸出雙手,然後又垂下去,喉嚨發出“嗬嗬”的呻吟聲,彷彿什麼東西壓迫著他的胸口。
自從前幾天從魏軍的包圍中逃出來以後,馬謖就一直處於這種極不穩定的精神狀態之下,灰暗、沮喪、惶惑、憤怒等諸多負面的情感加諸於他的精神和肉體之上,令他瀕臨崩潰的邊緣,就像是一條已經搖搖墜的蜀間棧道。
那一次突圍簡直是一個奇蹟,魏軍的洪流中,漢軍正被逐漸絞殺,忽然陰雲密佈,隨即下起了瓢潑大雨。對於因飽嘗乾渴之苦而戰敗的漢軍來說,這場暴雨出現的時機簡直就是一個諷刺;不過,儘管它挽回不了整個敗局,但多少能讓魏軍的攻勢遲緩下來。而殘存的漢軍包括馬謖在內,就趁著大雨造成的混亂一口氣逃了出去。
馬謖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僥倖逃脫而感到高興,短短几個時辰的戰鬥讓這個人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原本他對自己很有自信,相信運籌帷幄便可決勝千里,精密的計算可以掌控一切。但當他真正置身於戰場上的時候,才發覺廟算時的幾把算籌遠不如這原始的短兵相接那麼殘酷,那麼真實。在這片混亂之中,他就好像一片驚濤駭浪中的葉子,只能無力地隨著喊殺聲隨波逐流,完全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每一名在他身邊倒下計程車兵,都在馬謖脆弱的心理上造成新的一擊。生與死在這裡的界限是如此模糊,以至於他全部情感都只被一種膨大的心理狀態所吞噬——那就是“恐懼”。
這是他第一次經歷真實的戰場,也是最後一次。
從街亭逃出來的時候,馬謖沒管身邊的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