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幡然醒悟。不然,時移日久,必死無疑。楊蝶掩看時頗驚心。自小隻道重湖恭寬敏惠,克己知禮,寡於情思,怎知他作此毒物,卻不知是有甚待忘忘不得苦楚之事,有甚欲近近不得,須化作他人方能近之人。思及此處,不免心下大痛。只是事已至此,他卻是隻盼重湖無恙便了。柳重湖若是無事歸來,縱是此後他楊蝶掩一世不見柳重湖,如往常般相思入骨,日日寡歡,也強似如今死生不明,夜夜驚夢。那一年還家,問明娘待月詔之事,再離家時,他攜了柳溪蛇同行。只盼他日這孩兒憶起前事,與他細細道來,教他知重湖當日竟是遭了何事。再者兩人同行,路頭更是引人側目,惟盼重湖得見他二人,上前相認。 南州(7)第二篇完此後便是五年風塵,九州踏破了,上天入海難尋之藥也已覓得大概,猶不見他。此時情知他定是有心要躲,有意不出了。開封府尹御賜千年上黨參遭盜之後,曾差幾個公人拿他。早先幾年,他亦是尋思:若到得近六年,重湖依舊是不來,他便是與天下為敵,亦是要逼他出來。也是時限將至,走投無路,尋思著不下死手,只怕他是不來了。假借公人傳信密告待月詔一事,引出一行追討人物,詐稱“柳官人”,卻是引彌勒教眾來追,或可探出血蠍所在;亦是一石二鳥,欲告知重湖,他若是不來,楊蝶掩便代他去死。若不是恁淒涼,他又怎肯來?楊蝶掩思量前事種種,又見柳重湖已在眼前,心下竟是分辨不得是喜是悲。見他面目,亦是年歲又長,卻不知如何地,與他並無分別。世間雙生之人,縱是兒時一般,年歲長了,相隨心改,畢竟卻是要不同了。到如今近三十年,他與重湖聚少離多,動輒參商,相見時卻是驚心,竟是依然與他一般無二。莫不是將你念得太深,心下只是不願變了?楊蝶掩自是不愛臨鑑,水中鏡中,每每見得自家面目,只念他更深。然唸到夜不能寐之時,卻恨不能就鏡照至天明。生得如此無異,不知是幸或是不幸?只是不知重湖臨鑑之時,會思量起他不會?如是而言,則實是大幸。柳重湖自是不知兄弟心中這般思緒,渡氣與楊蝶掩之餘,輕訴幾年來蹤跡。原來他亦是不知何人害死定城縣外一干饑民,卻嫁禍於他,以致於蓄恨於生者,制蠍毒欲擒他作傀儡。一路追殺,兵器俱是餵了那蠍毒,他領著柳溪蛇一路潛逃,逃至洪州前卻吃一支梅花針紮了後背。到得洪州,先是作意西行,後不得已使了失魂散化作珠寶經紀,買了幾個下僕,自洪州迤邐還鄉。將柳溪蛇送還家後,他即刻便離鄉。建州七縣,生藥鋪子許多,不見有柳姓者,然彌勒教有心要尋,不是尋不得。返到洪州露了形跡,西行至利州一帶方隱匿不出。楊蝶掩問他此後數年他去了何處,他只道東躲西藏,無個定處。楊蝶掩又問為何扮作解輿,柳重湖望著楊蝶掩道:“去歲襄陽城外見得你,又見解輿引一干公人尋你,不曉得你犯了何事,化作一個公人與解輿一干同行數日,探知始末。後他在襄陽城外追失了你,自返東京去了。我在襄陽城外留住,年後聽聞待月詔一事,知你胡來,便扮作解輿欲近你,本待適時阻你入玉泉山,不想教刀家小娘子擒住。”“你敢是不知我一路在尋那個?”楊蝶掩怒氣橫湧,柳重湖只得使氣導了,只恐他氣血翻騰太過,害心傷脈。“我自是省得。”柳重湖嘆道,卻不再言語。楊蝶掩心下發苦,你卻是道:既是到得如今,見了亦是死,不見亦是死,不若不見?“希言,如今方藥咒文俱備,只欠血蠍。若能尋到血蠍,治了你身蠍毒,你我便如前約,還鄉一同管顧家業,有甚不好的?”柳重湖望著楊蝶掩,淡淡一笑,道:“希聲,人生在世,本是苦短,但求一樂而已,死生有命,天定之日去便去了,何須執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