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闔上的仇人就在眼前。
這次,你還是會失去她,換一種方式,在日積月累中時刻侵蝕折磨,當你痛心疾首,撕心裂肺的時候,就會想起我這個始作俑者,記我一輩子。
我要讓這雙眼沾滿血腥,讓他親眼看見我身上的血浸染溼透衣襟,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消逝,看著所有罪惡的發生,而你,就是那個殺人兇手,讓他看到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只差最後一步。
他避開展辰的眼神,把頭偏向一邊,作勢要做足,彷彿在強忍哽咽,難以啟齒一般從牙縫裡擠出話來說:
“到最後還是連累你了,真對不住,若是我們這次絕地逢生,能活著再見面,一定請你,做我朋友。”
臨到末了,就說點這個時候應景的話:
“能給我一個擁抱嗎?”
此時,展辰也被他深情並茂的表演糊弄得頭腦微微發熱,感覺像要赴荊軻之路,熱血沸騰,悲壯的將去風蕭蕭兮易水寒。
此情此景,四面楚歌,樹影櫆魅,夜風悽悽,槍口森森,也難怪他會分了心神。
突圍的人,不就是拿身體堵子彈為後面的人開路嗎?而他只能這麼做,形勢所迫,自己去,活著的機會或許多一層。
生死一線,能在死去之前有個溫熱的懷抱讓自己靠,多少也能振奮人心,他放下對他的戒心,熱情獻上他傾注信任的擁抱。
對面草叢裡,一雙冰冷的眼睛面無表情注視這一切。
匕首雪亮亮的舉在空中,Eisen右手握住刀柄,錚亮的寒光閃在被草叢掩護著對面人的眼裡,他怕對方沒看見,將匕首的刀刃調了個方向,然後朝展辰心臟的位置猛刺下去。
千鈞一髮,只見Eisen身子一滯,動作停滯在往下刺的半空中,匕首失去握力,掉進落葉堆中,捲起一片枯葉翻過來,很好的隱去了它本來的雪亮。
裝了消音器的槍口一絲白煙,裊裊上升,在空氣中浮動飄散。
滾熱的液體從脖頸處流下來,觸目驚心,有如血紅的夕陽,暈染整片天空。然而,那噴薄著往外湧的,不是悲壯夕陽的紅,而是真正灼熱的血,是自己正擁抱著的人的血,染溼了展辰的眼。
他震驚了,甚至在一瞬間是懵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是個生活在大都市的平安青年,從沒見過這麼多人血,六神無主,驚慌,絕望。
看著Eisen從自己懷裡滑下去,脫落到地上,衣服上被他摩擦過的地方都染著他的血,是那樣的灼熱,就算隔著衣服,敏感的面板也能感受到來自死亡的叫囂。
大腦已無法再運轉,木楞的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血跡,他的眼裡溢滿血色,前一刻還想方設法逃命,權衡利弊,後一刻人就在眼前中槍倒地,奄奄一息,他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受這一切,他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有接受眼前這個突然負傷出現在森林裡的人,疑惑重重,還是決定要帶他下山;即使後來發現他要救的人沒對他講過一句實話,也仍然沒有要放任他在森林裡自生自滅,或者被敵人找到亂槍射死。
在那一刻,他之前所有對於生死的模糊概念在瞬間崩塌,憤怒充斥著大腦的每個細胞,染血的眼睛讓他看起來像一隻殺紅了眼的惡魔,他甚至失去理智的想轉身回看那個開槍的人面目。
然而,沒等他那麼做,後頸處傳來悶痛的鈍感,眼前一黯,撲倒在地上。接著,一個人從草叢裡站出來,另一個腳步聲也跟上,朝他們走來。
意識逐漸渙散,眼前的黑變得恍惚,天地轉換,彷彿世界在逝去,越來越模糊。
不能閉眼。
這個聲音在他心裡喧沸著,不能像螻蟻一樣被人踏死,這樣死無其所,他展辰做不到,就算到最後等待他的還是隻有死亡,他也要睜眼看清那個結束他生命的人。
他半垂著眼,眼簾裡現出兩個人形,若隱若現,或者還有第三個。天色又暗了一層,他們的著裝看不真切,唯一可以看明白的是他們都提著槍。
一個人繞過他走到Eisen身邊,蹲下對他講了句話,似乎誰笑了,接著一個粗重的聲音問道:
“這個人怎麼辦?”
先前發笑的人沒說話,另一個簡潔冷漠的聲音答道:
“帶走。”
終究耗盡了最後一點清明,徹底陷入昏迷,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展辰無所知曉,只是在意識完全被剝奪的那刻,感覺身體被人攔腰扛在肩頭,聽到了好像是泥巴被撬出土地的裂聲。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