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色一定很差。
大概是見我不再發問,老人又繼續他的工作。揮動鏟子時腰間掛的紅色木製人偶晃啊晃的很顯眼,總覺得這和他身上散發的氣氛很不匹配。我忍不住問起來。
“哦,這個啊……”他伸手碰了碰人偶,“這是我還在現世時送給小孫子的玩具,是我親手雕刻的呢,呵呵。”
沒想到會是這麼溫情的緣由,由此我也想起了一些陳年往事。
“小時候我有一個瓷制的小猴子玩具,跟這個差不多大小。小猴手搭涼棚的樣子很可愛,我很喜歡,常捧在手裡玩,誰都不讓碰,包括我最好的朋友小奇。後來……我只記得瓷猴摔碎了,爸爸替我用膠水把它修補好,除了多出幾道細密的裂紋,幾乎就是原來的樣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再也不喜歡它了。不久我出了事故傷到腦子,很多事情沒了印象,包括那隻小瓷猴的去向。”
“是嗎,因為有了裂縫就不喜歡了啊……小孩子真是無情的生物呢。”
老人聽了我的經歷,低聲感慨著,拄著鏟子,把裝好屍塊的大口袋拖到沙丘邊緣推下坡,然後自己也緩慢滑下。大概是要拉到哪裡去掩埋吧。
我就此和他告辭。走了一段路回望孤零零在沙地中的他,看上去就像一棵斷了枝丫的枯樹。
我忽然想起還沒問他是怎麼掉進沙坑的。據他說好人可以透過生死門再次回到現世,那他為什麼沒回去,甘願在荒涼的異域度過這麼多年呢?莫非……他是罪人?他犯的是什麼罪?我忽然想起他身上的玩偶,那不是送給孫子的玩具嗎?怎麼還在他身上?還有他對於小孩子的感慨……我剋制自己的胡思亂想,告訴自己這一切都與我無關,很快這個地方也將與我無關。
據說不遠的目的地,走起來卻發現也不近。
翻過那個巨大沙丘的過程中,我一度擔心自己會因為缺水而在沙漠中倒下,但實際上並沒覺得口渴,體力也奇蹟般沒有消耗掉多少。頭上的天色也不見變化,或許這裡並沒有黑夜。
前方廣袤的沙漠中央出現一座白色巨石拼成的四方建築。那應該就是神明的居所了。
“有誰在嗎?”
我站在白房子敞開的門洞前,高聲問了幾次卻沒人應答,最後戰戰兢兢地走進去。裡面是間空蕩蕩的大屋子,白色的石質四壁,白石鋪就的地面,踩在上面有冰冷的感覺。屋子中央是一個圓形水池,從我這個角度看不出水池深淺,只是覺得水很滿。池中豎著一個半人高的方形立柱,上面擺放著一塊扁圓形的藍色石頭,微微泛著奇異的光暈。
整個屋內不見一個人影,我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想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身後有說話聲音傳來,回頭時卻不見人影。
聲音在整個室內迴盪著,平緩而具有冷感。中性化的嗓音,難辨男女。我看不出這裡有傳聲裝置的樣子,這大概就是不願現身的神明在說話吧。
“生死門前善惡立判,無罪者透過它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罪人將永遠失去生命。對自己所為無愧的話就站到池裡去吧。”
我恍惚著應了一聲,走向池邊,伸腳入水。
水池其實很淺,只有二三十公分的水深,底下是一層細細的黃沙。原以為水會馬上浸透我的皮鞋,雙腳冰涼,但實際上並沒有發生這樣的情況。水好像並沒有進鞋,雙腳被一股溫熱所包圍;似乎池水是暖的。
“你確定要進生死門嗎?”空中的聲音變得威嚴,再次跟我確認道。
原來這水池就是“生死門”了。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不回去難道要在這個荒蕪的異域中生活嗎?那簡直生不如死。雖然在這裡也可以說是一種永生,但還是等我老得走不動路時再考慮吧。
靜默片刻後,語調平板的聲音再次傳來:“既然你做了這樣的選擇,那把手放到藍色石頭上吧。”
雙手手掌剛接觸藍石的瞬間感覺一片冰涼,漸漸地手心開始發熱,隱隱地有橙色的光從指縫間透出。手上的溫暖感覺讓我的意識有些模糊,似乎就要睡著。頭腦中開始有片段的場景展現,類似做夢的感覺。不,這不是夢境,這是我過去生命中的經歷,從幼年開始到童年、少年……我知道了,這是石頭在翻閱我的記憶,判斷我是不是“罪人”,最終決定我的生死。
忽然一個念頭閃現——為什麼進入生死門時神明會再次向我確認?
老人之前說過神明能看穿人心善惡,是不是因為看出我其實是個罪人而對我提醒?究竟做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有罪?這個問題我一直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