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人光顧過了。我擦掉欄杆上的灰塵,坐了上去。
童年時小奇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們同年,又住在同一個小區,所以常在一起玩。沙坑這裡是我們的“秘密基地”,我們常偷偷溜進來,爬上圍欄坐在上面,把隨身帶來的空酒瓶當作手榴彈往沙坑裡扔,比誰扔得遠。
後來有一天,他媽媽突然來找我,說小奇一夜未歸,問我是不是見過他。當時的我因為前一天遭遇車禍,正躺在病床上。腦震盪讓我對自己的事情都印象模糊,哪還管得了旁人?媽媽說我前一天一大早就去了市中心的博物館,應該不會遇到小奇。
小奇媽媽報了警尋人,但沒有任何結果。半年後,單身多年的她再婚了,後來又生了個女兒,生活很幸福。曾經有傳言說她是因為想甩掉小奇這個拖油瓶所以把他送人了,甚至說她把小奇掐死後扔進了沙坑,但這終究只是風言風語,一直都沒什麼憑證。
就像走路不小心掉進了深不可測的地縫裡,小奇在九歲那一年失蹤,從此便人間蒸發。
眼前的沙坑還是從前的模樣,就算被風吹走上面的一層細沙,滑下來的那層也一樣,感覺和小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而坐在圍欄上的我已經長大工作,曾經在身旁的小奇生死不明,這就是所謂的物是人非吧。
望著沙坑出神的我不禁有些恍惚起來。
耳中忽然傳入某種機械摩擦音。我剛察覺狀況,後背就遭到一股巨大推力的撞擊。儘管我下意識地回頭,同時伸手去抓欄杆,但還是為時已晚。手指剛碰到欄杆表面,整個人就飛了出去,往沙坑中墜落。
倒在沙坑底部時遭受的衝擊雖然不大,但還是讓我胸腹內一陣悶痛。慌亂中翻身向上方圍欄處看去,但欄杆後並不見有人。
這時候沙坑壁上大量的沙子從上方源源不斷湧來,我的雙腳迅速被淹沒。儘管用力掙扎著想往上爬,但兩手毫無著力之處,反而下沉得更快。我盡力喊了幾聲呼救,但這裡離大路太遠,又有芒草遮擋視線,獲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遠處小區的樓上似乎有人影一閃,但就算看到我過來相救也肯定來不及了。
沙子很快淹到了我的胸口,湧進了鼻孔。伴隨著難受的異物感,最後呼吸道也被堵上。腳下一陷,眼前一片漆黑。身體急切地需要吸入新鮮的空氣,但已經沒有可能。憋到極限的我在沙層裡用盡全力向上一掙扎,同時張大嘴巴,奢望自己能像魚那樣躍出水面。但結果只是身子又一沉,大量的沙子湧入口腔、食道……
——我成了被堵上口的瓶子。
不知為何,那一刻我意識清晰地想到了那些小時候被我們扔進沙坑的瓶子。
下一瞬間,腦子裡似乎有根弦突然崩斷,身體墜入無盡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胸口失去了壓迫感,手腳也沒了束縛。我急促地喘著粗氣,意識從混沌中迴歸現實。
掙扎著坐起,觀察四周。
眼前只看到一片黃色。
這裡是一片漫無邊際的大沙漠,滿眼都是黃色的沙子,遠處似乎還有大片風沙在空中盤旋。天空也被沙子染成了黃色,就像颱風來襲前的天色,完全看不見太陽。現在是秋天,不知為什麼身處沙漠中穿著秋衣的我卻並不覺得炎熱。
手機螢幕一片漆黑,不知道是不是摔壞了,與外界的聯絡也中斷了。坐在沙丘上的我,茫然看著周遭陌生的世界。
兩腿間的沙土突然一陣湧動,我忙站起來退在一旁。一個塞得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從地下冒了出來,上面不停有沙子滑落。一陣塵土散去後,垃圾袋上殘留的沙粒已經全部消失,完全不留痕跡。
把沙粒聯絡起來的話……莫非這裡就是沙坑下的“另一個世界”?難道我也是這樣從地下升起來的?但為什麼不是從上方掉下來?
搞不清狀況的我把手伸向了垃圾袋。或許裡面的東西能給我答案。
手指碰到袋子外表鼓起的一部分,觸感有些涼。紮起的袋口這時突然崩開,一個圓咕隆咚的球體從袋中滾出,停在我的腳邊。
大團纏繞在一起的黑色毛髮,灰白色溼潤的面板,邊緣掛著淺紅色血絲猶如黑洞般的嘴巴,還有圓睜的露出渾濁白色眼球的眼睛……這分明是一顆人的頭顱!
我來不及驚呼,人已經嚇得跌倒在地,忙不迭地手足並用連連後退。
綻開口的垃圾袋裡還陸續有東西掉出,是砍斷的胳膊、大腿,還有幾大塊淌著血水的軀幹。那一塊塊滲著血水的肢體在光亮下白得晃眼,應該是女性的屍體吧。
視覺再次遭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