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兒,我知道你用情至深,但當年不歸與雲家的婚約在先,阿月又是個苦命丫頭,你離開夕落山時我本以為這段姻緣沒有任何差池,誰知你……”無涯老人一聲嘆息,在孫兒面前,竟是流露出蒼老之色。
“那是你們前人之約,與我何干?”不提尚罷,提起指腹為婚一事反倒令韋墨焰愈發陰冷,“我娶月影也並非因著先時婚約,於我而言,這些都不過是個形式,只為讓她安心離世罷了。”
“由你如何想,天下人不笑我韋家背信棄義足矣。”
說來說去,他與夏傾鸞的無果姻緣卻是為了毫無意義的人言。
那些並肩相守無人可以代替,她的冷漠也好戾氣也好,當他在腕上墨染黑鳳時便已經知道自己無處遁形,註定要與她在亂世烽煙江湖血雨中堵一場信任與背棄。
天狐山浴血中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失去的恐懼,閣前她為息少淵承那一劍讓他首次嚐到被背叛的憤怒,七佛山縱身一躍是他明知為錯仍不能自持的衝動,劍南婚堂上從未有過的,他竟卸下冷酷無情將致命破綻暴露於天下人眼前。
與朝廷對立,踏平重華門,血洗万俟府,傾塌昆嵛山,圍攻毒王谷,世人認為的不可思議他都做了,只為了能讓她相信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誓言,不惜逆天改命、與天下為敵。
多少次死中求生,多少次差點陰陽永隔,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她回頭握住他伸出的手……
蒼狂笑聲響徹朱閣,悲涼絕望。
“女人不過是芻狗,我卻連那芻狗都不如,空餘我江山何用?盟主,江湖,天下,江山,何謂信義何謂公道,於我而言統統都是雲煙。”扶欄前,琉璃盞碎落滿地,玄裳朱裾沾染酒香。
無涯老人屏息。想韋家世世代代雖從不自稱名門正道,卻也未有過韋墨焰這般嗜殺好鬥、窮兵黷武的子孫,人都傳言他這武林盟主乃是大惡之人,全借冷酷壓制才有如今地位,現下看來的確不枉人說。
當年為了苦其心志冷漠苛刻的教導,而今竟促使他磨滅了良善平和,難道是自己錯了?
這般瘋狂,赫然已淪入魔障。
寒涼目光寸絲寸縷盡收眼底,清冷麵龐上孤傲決絕,數不盡的滅世之暗,而難以捉摸的笑意令得無涯老人心莫名一顫。
“她若在,天下便在。她若去往冥界……我便毀了天下後,再去碧落黃泉尋她,不負前誓!”
應允華玉跪求時他便作出決定,待紫袖安然離世,這萬里河山也該染上些顏色了。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瓦,凡是雙目所及全都焚燒殆盡,終有一日可找到夏傾鸞,哪怕,只是一捧白骨。
一念為人,一念成魔,相思入骨,如毒。
第十三章 並蒂曼殊行詭路
南疆自古被視為蠻夷之地,中州百姓聞得南疆之名無不嗤之以鼻,然而鮮有人知,此處少戰亂無烽煙,卻是難得的安逸之所。
覆蓋了整個南疆地區的火神教主張隱忍為旨,某些教義與佛教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是而民眾極少有惹起爭端的暴徒,行於並不繁華卻樸實的村落之中,夏傾鸞不禁感慨人間竟有如此無塵安寧的世外桃源。
神殿的聖火是這些忠實教眾最為尊敬的聖物,實難想象一個外人強行汙染的話會招來何種禍亂,然而她管不了許多,一如過去的二十餘年浮生裡無數次違背所願走到今日地步。異夢石與墨衡劍殘身在手,差的,就是聖火鍛造。
比起這幾年與韋墨焰並肩走過的生死江湖,對付手無寸鐵的普通教眾輕而易舉,畢竟是無辜生命,夏傾鸞儘量不下殺手,儘管如此,一路從南疆邊界闖入火神教所在瀾滄江畔,死於赤情之下的冤魂仍以難以數清。
殺戮,對她來說已經麻木。
近乎無情的弦舞勢如破竹,妖光所過,血染淨土,趕到火神教神殿時,不過是兩天一夜之後的傍晚。
碧水清幽,靜雲繚繞,山氣迷離如煙,目之所觸無不是寧靜安和,除了突兀的紅色衣袂。
那襲純白勝雪的重紗已被血漬汙濁,祭奠著被赤色長弦撕裂吞噬的亡靈們,地下冤魂低聲詛咒,詛咒她所沐浴血雨為罪,永遠無法抹消。
高大神殿由切割齊整的條石組成,模糊映出戾氣纏繞的進犯者。手握殺戮,夏傾鸞卻還是忍不住驚訝於這般雄偉巍峨的建築,根本看不出是南疆蠻夷之民所建。
清脆鈴聲突兀地從大殿深處傳來,暗暗收緊赤情,秀眉間殺氣凜冽。
“生為罪,殺為罪,哀哀犧牲,不奉仙魔。”稚氣的童音四起,夏傾鸞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