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到處亂走。”
一聲輕喝打斷了順著酒香往樓上走的兩個酒蟲,鬼影敲了敲扶欄發出空空響聲,兩名破月閣子弟紅著臉低下頭急忙離去。
“又是從哪裡弄來的酒?蘭陵城中可沒這麼香過。”
堇衣女子正提著裙角路過,聽得他自言自語搖頭淡笑:“說是酒卻也不是,有酒香而不醉人,便是千杯下去也頂多紅些臉色。”
“紫袖堂主。”
“紅弦堂主可是在樓上?”
鬼影點點頭:“一早便隨閣主去了上面。閣主說有要事商量,不許外人打擾。”
與她說的哪句話不是要事?回來這麼多天了,積攢幾個月的話竟是還未說夠,也不想想她身子如何能受得了。
紫袖揮揮手示意鬼影不要出聲,腳下多了幾分注意,踏上樓梯時半點聲音都沒有。鬼影自是不會阻攔,破月閣中僅這兩個女子,無論哪個都是閣主極為重要之人,說得過分些,哪個都是惹不起的。
破月閣五層乃是韋墨焰居所,平日幾位堂主和被召喚的子弟之外是不許踏入的,而來此處最多的人除了紫袖,自然就是夏傾鸞了。
側耳聽了聽竟沒有任何交談聲,只聽得到象牙筷磕著雪青琉璃樽敲出淡淡節奏,是從未聽過的調子。
想要看一眼便離去的,誰道再輕的腳步還是驚了桌前撐額擊盞的男子,長眉微皺片刻,立時想到了來人是誰:“正巧你來了,不然又是我一個人喝酒。”
“自斟自酌這麼多年,還差這幾天不成?”紫袖也不再隱藏,放開步伐笑顏雍容,“哪有逼著大病初癒的人喝酒這道理?”
玄衣男子帶著久違淺笑,清風流水,波瀾不驚,絲毫看不出數日前他還曾是覆手殺伐的修羅王者,而對面蹙著眉尖薄唇緊抿的女子青絲揚灑風中,白衣勝雪。
這樣,能至死不變就好了。
第三十五章 花開花落花歸塵
“我說了這酒不會醉人,她還是不肯喝。”停下清脆敲擊,韋墨焰語中似乎頗為無奈,看向紫袖時竟還帶著一絲抱怨,“學了許久,配方算是白討要了。”
帶紫袖往中原一帶尋醫時他認識了一位釀酒師傅,重金購得千杯不醉而芳醇不改的神秘酒方,盼的,便是有一日能靜下心來,與那人在無風無雨時小桌對酌,看閣前鶯燕銜泥,遠方怒花爛漫。
夏傾鸞抿著唇也是一身倔強:“又不是什麼好東西。醉與不醉都是穿腸穢物,也只你這般百無聊賴之人才喜(87book…提供下載)歡買醉打發時間。”
酒之一物,夏傾鸞是真的不敢再碰半滴了。那次與他賭氣將小盞清酒一飲而下,其結果是當場醉倒昏睡了整整一日,徒令人笑話不說還險些錯過要事,從此在她心裡酒便與禁物列為同類。
雖是各持道理不肯退讓,紫袖卻從他們言語中眼神間讀出了以前未曾有的東西,笑意更加燦然。
“這事我可斷不了,好物賴物你們自己定奪。不過也別喝太多,你倒是來者不拒、千杯不醉,她身子初愈不該沾染髮物,別一時高興忘了。”紫袖輕柔提醒,雍容大度之氣將病容掩蓋了幾分。
儘管沒能找到根治沉痾的神醫,然而夏傾鸞拼著性命從昆嵛山血獄龍池奪來龍芯草,雖不是徹底祛病的神妙之藥,但也令得紫袖好了大半,加上華玉無微不至照顧體貼周到,現下看起來與半年前並無異處,反而臉色更紅潤三分。
“好了,我只是上來看看,也不知道弄夜是不是醒了又在哭鬧,我先回去。”
韋墨焰揮了揮手,待沉斂的紫色衣角消失在樓梯後方才又斟滿酒,品著甘醇凜冽雙目微闔。
過往那些彷彿都如同噩夢,比夏傾鸞所經歷的更加痛苦折磨,畢竟她是沉浸在幻境之中飽受驚嚇,而他卻要守在夢外眼睜睜看著她掙扎無助,偏偏無能為力,最是肝腸寸斷。
“靖光帝前日病薨,你的仇,再沒法報了。”
誅靖光帝,滅重華門,這是他與她兩年攜手並肩的約定條件,而今重華門已散,靖光帝病逝,看起來,兩人的約定已經到了盡頭。
素白紗衣默默挪到身側,赤色鸞鳥在淡然雙眸中映出欲飛形狀,濃濃酒香自玉壺中傾斜而出落入琉璃盞底,一切卻都是無聲無響的。有多久沒能這樣給他斟上一杯酒靜靜陪伴了?好像隔得很遠,遠到所有記憶都成了模糊一片。
“蕭白離開後,報仇的事情我早就放下。不過這並不影響你我之間的約定,既已經履行了承諾,那麼這條命便歸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