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巔的出色人物,本不該有所玷汙。
何況,紫袖於他,重要到可以停止重掌霸業的腳步,甚至對自己冷言相向。
“堂主?”少宰從沒見過夏傾鸞這種表情,恍惚失神,黯然酸楚,如尊丟了生氣的木雕。
“我沒事。你們先回去,我想到河邊走走。”
雖是擔心,少宰卻知這時不該給她徒增煩擾,只好默默退下。
蘭陵河岸淺草沒足,微寒中白霜蒼蒼,河面吹來的冷風夾著秋日特有的味道,熟悉卻難使人流連。
當日便是在這裡,紫袖告訴她自己時日無多的秘密。
換做別人痴戀韋墨焰,夏傾鸞絕不會多管閒事催他逼他,可紫袖不同,她的溫柔和善在殘酷森冷的江湖中是唯一能令夏傾鸞感到親近信任的,如何能眼看著她受傷心碎?
葉落盤旋,被窺視的感覺又一次襲來,與在南疆深林時完全相同。夏傾鸞暗中拉緊赤情,冰冷的細線勒在指尖,千年狐筋與淡漠骨血的寒氣籠於掌心,隨時隨地等待著食肉啖魂。
“出來吧,一路從南疆跟到蘭陵卻不出手,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不遠處茂密綠楊枝葉顫動,看似瘦弱的身影無聲踏落漫漫草地之上,看不出年齡的面孔有些激動,原本收斂的氣息忽而凌亂。
“你是……”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夏傾鸞眉間遲疑正濃,對面男人黑眸中一閃而過的紅色妖光把記憶帶回了遙遠而晦澀的過去。
曾有這樣一個男人抱著她哄著她,帶她四處遊玩,在喧鬧的街市上給她買飴糖,在人煙稀少的荒原上揹著她奔跑,守她護她,如同珍寶。
幾番喉頭梗咽,幹唇囁嚅,男人只說出了三個字。
而這三個字足以讓夏傾鸞鬆了赤情,放下所有戒備。
“少小姐!”
第二十章 花落燕來是舊人
有些記憶夏傾鸞費盡心力想要忘卻,恨不得將所有恐懼藏於無人知曉的角落,然而隨著這些記憶被封存的還有原本明麗美好的一些東西,譬如眼前男人曾經帶給她的歡樂,安寧。
她還記得他的名字,記得他掌中的小心翼翼,記得他異於常人的那兩隻眼睛,黑中略帶赤紅。
“蕭乾叔叔。”
這一聲呼喚恍若隔世,十四載花落燕來,當年負責保護她的少年早過了而立之年,雖然音容未改卻已丟了活下去的意義,再次與她相遇,終於想起自己的名字與身份。
蕭乾不敢挪步,侷促地站在原地看著越來越像那人的年輕容顏走近,片刻之前還縈繞在她周圍的戾氣消弭四散,只餘欣喜笑靨。他並不知道,有人為了這個笑容絞盡腦汁窮畢生力量卻不得,此刻的靜雅神美不只對她,對其他人來說一樣奢侈。
“少小姐,果然是你。”
“你一路跟蹤就是為了找我?”
蕭乾頻頻點頭,憨厚神態與當年別無二樣。
父母雙亡的他七歲就被蕭守秋蕭將軍收在帳下,待之親人一般,等蕭家的掌上明珠呱呱墜地,比所有人都開心的他主動承擔起了保護那個孩子的任務。那時他也不過是個少年,每日除了蹲在搖籃前傻笑外便是勤習功夫揮汗如雨,為的,就是能保護敬仰之人最愛的女兒。蕭家少小姐會走路起,一直抱著她領著她的就是蕭乾,看小小的生命漸漸成長,他的喜悅甚至超過了蕭將軍夫婦。六年後,一紙詔書令蕭家滿門抄斬,火光連城的血腥之夜他發瘋一般拼殺著,用全身力氣想要保護身後柔弱的女子和兩個孩子,直到有著天下第一之名的蕭夫人阮晴煙拉住他,笑得悽美絕望。
“帶鸞兒跑,跑得越遠越好,如今只有你能保護他了。”
小公子蕭白被託付給門客程顯功,蕭乾則背起年幼的少小姐一路奔逃,從狗洞之中尋得一條生路。
晝夜輪轉不息,他的腳步亦未停止,喉嚨中瀰漫的血腥味道伴隨著口乾舌燥將他折磨得想要死掉,可是目光觸及背上流著淚睡睡醒醒的小女孩時,麻木的腿腳又開始機械地邁動。
被追趕著跑了兩天兩夜,筋疲力盡的他終於還是陷入了官兵的包圍。弱冠之年的蕭乾忍著飢餓疲憊左衝右突,然而現實沒有賦予奇蹟,一陣槍棍刺打後,他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或是上天可憐,身受重傷的他被當做死人棄之荒野,又被路過的農夫救了性命,只是再也找不到拼盡全力保護的少小姐,蕭傾鸞。
十四年,每一天每一夜他都沉浸在無邊的自責中,恨自己為什麼沒能保護好少小姐,沒能守住蕭家最後的血脈,他害怕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