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已深,姑娘若無去處,先在蔽府將就一晚罷。”說罷,低聲喘息。
他在趕人?煙絡好笑地看著他,一面拎著雪白的短襦,挽過雙肩淺綠的披帛,行至蘇洵榻前,素手持起他的左腕,初下中指於關部,次下食指於寸部,後下無名指於尺部,三指稍疏。榻上的男子略做掙扎,她淺笑嫣然,“大人頑疾在身,稍有煩躁,還需兩位兄臺助煙絡一臂之力。”
蘇洵原先蒼白的臉色此時竟然鐵青,冷冽的黑眸緊盯著她,不怒自威。
煙絡不由微微打了個寒噤,之後還是仰頭迎上他淡如冰雪亦冷勝冰雪的清冷雙瞳,笑著繼續把脈,氣息沉穩。
兩名青衣男子面面相覷,猶豫片刻,終於上前按住寒氣深重的主子,異口同聲道:
“大人,滄海多有得罪!”
“大人,亙木多有得罪!”
煙絡挑眉好笑地看著眼前俊逸的男子,徐徐下指,但覺指下脈來細軟,重按乃得,輕取則無,不由柳眉糾結,問道:“大人近來可有異樣?”
他側頭不答,滄海亙木兄弟思量片刻答道:“昨日大人曾於八親王府赴宴。”
蘇洵怒道:“不得胡說!”像是氣極之後心神激盪,竟連連咳嗽起來。
煙絡憐惜地看著他,待他自己緩過氣來,輕聲問道:“赴宴的他人如何?”
“均是安然無恙。”二人異口同聲地答得相當肯定。
“大人可記得當日膳食為何?”
“……”意料中的不配合,煙絡長嘆。
仍是滄海亙木二人做答:“說是進貢的藥膳。”
藥膳?煙絡想了想,中藥的配伍禁忌一般雖不甚嚴格,但素來有十八反與十九畏之說。當即問道:“大人可識得當日的藥材?”一面卻在想如此毒不死人的辦法,究竟是拿來做什麼?恐嚇?震懾?這個男人得罪了誰?
話音剛落,卻見蘇洵劍眉微挑,嘴角抿起一抹幽冷的弧度,雖未開口,但那神情裡明明白白地寫著“我若知曉,要姑娘何用?”。
煙絡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這樣愚昧的話真的是她問出來的?也罷,就算不知道當日御史令的碗碟裡多出了哪些藥材,她還是可以試一試放之四海皆準的法子。只是——她忽然笑得頑皮,步履輕快地繞到書桌前,自己取過紙筆,沉吟片刻,擬出一張方子,轉身交給滄海,笑道:“煩勞滄海亙木兄按著此方好生照顧你家大人。”
“多謝姑娘。”
“不必。”她笑靨如花。
“施姑娘。”
榻上一直沉默不語的男子終於開口,聲音仍舊清冷如斯。
“大人有何事吩咐?”她回首奇怪地看著他,卻迎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瞳色冰冷的黑眸。
他的口氣極其嚴肅,完全不像先前與她交談時的樣子。蘇洵一字一句,說得儘可能慢、儘可能清晰,像要叫她聽得明白。他說:“蘇洵死不足惜,亦無意牽連姑娘。今日之事,事關重大,你我都需謹言慎行。”
煙絡心裡一驚,他竟然對自己的性命都如此漠然。
隱約記得他是在八親王府中赴宴歸來犯的病。自是沒有人會傻到在自家的筵席上毒害當朝重臣。她雖不識得那位八親王,卻能肯定他不是那樣的傻子。那麼,就是另有其人了?此人莫非打著栽贓駕禍的如意算盤?更有甚者是想一石二鳥?
煙絡對官場從無好感,此時愈加厭惡,卻突然發現眼前的男子正定定地看著她,目光犀利如刀且寒冽刺骨,禁不住渾身陡然升起徹骨的寒意,煙絡下意識地拉緊雙肩的披帛,這才真正明白過來。
他在警告她!那刺骨的眼神裡分明地寫著:若將今日之事洩露半句,便是——死!
她(炫)恍(書)然(網)大悟,他怎會是為了袒護某人而隱忍至此的男子!?
毒害當今皇上的寵臣,罪名不小,誰擔待得起?此事若宣揚出去,要麼累及八親王,要麼會拽出那個藏在幕後的黑手。且不說那隱身幕後的人可能會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光是懲治八親王就足以掀起一番驚濤駭浪了。
也許應當這樣說,他一身心志全在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他的隱忍不是為了某個人,而是為了天下能有相對的太平,為此,他可以不惜自己的性命,也不會吝惜任何人的性命!
煙絡長吁,多想一覺醒來,自己仍然身在風景旖旎和煦的翠寒谷,守著嚴肅卻溫和的師父,不會遇上城府在胸的顧方之,更加不想看見這樣的蘇洵!事實上,當時若不是她一時逞能,怎會上了顧方之的賊船。此刻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