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就是蔣堂,毫無置疑的。
“你不必再否認了,我知道你是蔣堂,是我的夫君——”宛蘭哽咽著說道:“我知道你不敢認我,是因為你的落魄讓你難堪——但是我一點都不會在意的,我們終究是有夫妻之實啊——”面前的人落魄到成為乞丐,她的意外刺激了心裡的痛楚,這些年自己實在太過任性,都沒有好好的盡一個妻子的責任啊。
那人淒涼的笑了笑,兩行淚不是適宜的滑落下來,浸潤了臉頰上的泥巴。他搖了搖頭,避開她撫摸著的手,從她的肩膀旁邊慢慢走過去。
那擦肩而過的側影,讓她情緒崩潰。她害怕這樣的擦肩而過,每次的擦肩而過就意味著許久才能見到面。她害怕就這麼失去夫君蔣堂,連忙拉著蔣堂的手掌,緊緊的握著,好似有了虎鉗的威力。
“你這是何苦?”那人別過頭,看向一旁的臺階,連一個側面都不肯施捨。
宛蘭又走到他的面前,可是他又別過頭。她便用雙手撫摸著他的臉頰,只為看他的雙眼。四目相對,便是長久的無言,代替語言的,有身體的顫抖,更有淚千行。
悲情的相遇,催生許許多多的苦情淚,好似梅雨季節下不完的梅雨。
“現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完全可以認我這個妻子的。”宛蘭說話很輕,不是因為柔情,而是淚水佔去她許多的力氣,說話聲音變得綿長。
“你要我怎麼認?”那人終於說話了。
“你終於肯認我這個妻子了?”一絲激動浮現在臉上,宛蘭輕輕的笑著,笑容又將淚痕驅趕到了一旁。
還是稱這個人是蔣堂吧,如他話所說:“我確實是蔣堂,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我已經成為了這個樣子。”他嚥了咽口水,以一種很平穩的語調說道:“相認——還不如不認。”
宛蘭緊緊的抱著他,將頭貼在他的胸前。雖然很髒很臭,可那又如何呢?
蔣堂的手慢慢的抬起,顫顫巍巍的撫在她的頭上,好像以前他們在一起生活的時候,他也是這般照顧著妻子。
但最後他還是輕輕的推開了她的頭,“我很髒,不要靠著……”以前終究是以前,是無法回去的。
“難道我會嫌棄這樣的你嗎?”宛蘭看著他,他的眼神是那般的動盪不安飄忽不定,可是她的眼神卻是那般的堅定:“我很後悔那年離開蔣府棄你而去,讓你一個人孤苦的過著日子。雖然我知道過去的日子不能彌補什麼,但我卻要你一起共度剩下的日子。”
蔣堂打量自己的周身,輕輕的冷笑。他在笑自己卻是那般的可憎,自己已經落魄到這樣的地步了,還怎麼與面前的人共度餘生?而且為什麼從她的嘴裡說起,聽起來有那麼一絲的可笑呢?
“爹,我們要走嗎?”小孩又拉了拉蔣堂的手,眨巴著眼睛問道。
宛蘭愣了一下,她低下頭,半蹲著身子看著這個小孩,有些不敢相信。“你就是小承宇?”難道這個小孩,就是自己的孩子嗎?
這奇怪的見面方式,好叫人心疼——
宛蘭抱住小承宇,嗚咽不已。她覺得自己這個母親好生失敗,生了小孩卻從來沒有好好的看一眼,直到孩子長大了,她才從外面回來。哪有母親是這樣子的?
“叫娘吧——”蔣堂輕輕的說道。
小孩呆呆的看著蔣堂,有些不大相信。
上天的安排當真是奇妙,一家三口竟然是以這種詭異的方式見面的。但又不得不說,這樣的安排又是十分的恰當。倘若宛蘭先去了蔣府,那麼肯定是不能找到蔣堂,他們又會另一種方式擦肩錯過,下一次見面又不知是何年月。
蔣堂指著那個臺階,“這裡就是我平時睡覺的地方。”然後拿出一口破破爛爛的鍋,上面還殘留著破菜葉破草根。
“你們就是這般生活的?”宛蘭哽咽道。沒有想到她走之後,蔣堂的生活就變得如此艱難呀。一股深深的自責和愧疚,讓她的心酸脹酸脹的。
蔣堂開始講述那個月發生的事情,“原本境況很好,經營也頂不錯的。但是後來——”他緊緊的握住拳頭,砸在臺階上,“由於大哥的判敵,縣長將我們蔣府也劃為通敵叛國的行列當中,也受連坐的刑法,最後——最後統統斬首。還包括——”他不敢看著宛蘭,猶豫了一會兒,小聲的說道:“包括蘇玉。她為了頂替你和小承宇,她一口咬定就是你。用她和孩子的命,來換得你和小承宇的安全。”
宛蘭失聲痛哭,“姐——”真是沒有想到,她想來城中找姐姐蘇玉,得到的卻是她和孩子的死訊。怎麼會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