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門丁零一聲開啟了。
“不是這邊!”霍華德喊道,一邊搖搖晃晃地朝他走來。“繞到後面來!把車停在垃圾桶旁邊,別堵住前面的路!”
一條狹窄的小徑通往熟食店的後部。那是個潮溼陰冷的小院子,鋪了石頭地面,四周用高牆圍住,院裡有放著金屬大垃圾桶的棚子和一扇活板門。推開活板門,走下令人頭暈眼花的臺階,就能到達熟食店的地窖。
“你可以把車鎖在那邊,別擋路。”霍華德出現在後門,氣喘吁吁,滿臉是汗。安德魯手忙腳亂地擺弄鏈條上的掛鎖時,霍華德拉起圍裙擦了擦額頭。
“好,我們從地窖開始。”看到安德魯鎖好腳踏車後,霍華德說。他指指活板門,“下去看看裡面的佈局。”
安德魯爬下臺階時,霍華德彎下腰朝裡看去。他已經好多年進不去自己的地窖了。通常,莫琳會顫顫巍巍地一週上下臺階好幾次,但現在裡面堆滿了咖啡館要用的東西,年輕的腿腳就必不可少了。
“好好看看,”他對已經從視線中消失的安德魯喊道,“看清蛋糕和其他甜點在哪裡了嗎?看到裝咖啡豆的大袋子和裝茶包的盒子了嗎?還有角落裡的廁紙和垃圾袋?”
“看到了。”安德魯的聲音從地下傳來。
“你可以叫我莫里森先生。”霍華德說,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中帶著點尖酸刻薄。
地窖裡的安德魯不知道是否自己應該立刻開始。
“好的……莫里森先生。”
聽上去有點像是諷刺,於是他趕緊禮貌地提了一個問題作為彌補。
“這些大櫃子裡是什麼?”
“自己去看看,”霍華德不耐煩地說,“你下去就是這個目的:弄清楚每樣東西放在哪裡和到哪裡去拿。”
霍華德聽著安德魯開啟一扇扇沉重的門所發出的悶響,心裡希望那男孩不要太笨或需要太多指導。霍華德的哮喘今天特別嚴重,不僅因為多出來的工作、等待開業的激動和各種小挫折,花粉過敏也厲害得出奇。照他現在出汗的速度,也許需要給雪莉打個電話,讓她在開業之前給他帶件新襯衫來。
“貨車來了!”聽到小路另一端傳來轆轆聲,霍華德喊道,“快上來!把東西搬到地窖裡放好,明白了嗎?再拿兩加侖的牛奶到咖啡館裡給我,聽到了嗎?”
“好……莫里森先生。”下面傳來安德魯的聲音。
霍華德慢慢地走進室內去拿他一直放在夾克口袋裡的吸入劑,夾克就掛在熟食店櫃檯後的員工休息室裡。深吸了幾口後,他覺得好多了。他再次用圍裙擦了擦臉,坐在一把吱嘎作響的椅子上休息。
自從找賈瓦德醫生看過皮疹之後,霍華德數次想起她關於他體重的評論:體重是他所有健康問題的癥結所在。
顯然,這是無稽之談。看看哈巴德家的男孩:瘦得像根豆稈子,哮喘比誰都重。霍華德自能記事起,就一直是個大塊頭。在他跟父親為數不多的合影中,他還只能稱得上胖乎乎。他四歲或五歲的時候,父親離家出走,他的母親就把他放在餐桌的位首,夾在她自己和他的奶奶之間,如果他哪頓飯沒有吃兩碗,母親就會很傷心。就這樣,他逐漸地、平穩地填滿了兩個女人之間的空隙,十二歲時就跟那個離開他們的男人一樣重了。霍華德慢慢地把好胃口跟男子氣概聯絡在了一起。他的大塊頭是他區別於其他人的顯著標志之一。這個特點是欣然培養出來的,是愛他的女人們創造的,而“說死你”卻想剝奪他這個樂趣,這正是那個一貫讓人掃興的女人的風格。
然而,在某些脆弱的時刻,比如呼吸或行動困難時,霍華德也感到害怕。雪莉儘可以表現得他好像從來沒有過危險,但他記得心臟搭橋手術後在醫院裡度過的漫漫長夜。那時,他無法入睡,整夜擔心自己的心臟會停止跳動。無論什麼時候見到維克拉姆·賈瓦德,他都會想起那些長長的棕色手指真的碰觸過他赤裸的、跳動的心臟。每次與醫生見面時,他表現出的友好和親熱都是源於他心底原始而本能的恐懼。手術後醫生們告訴他,他需要減輕體重,但因為不得不靠醫院裡可怕的食物過活,他已經自然而然地掉了兩英石③。出院後,雪莉便專心把他掉的肉都補回來了……
③英石(stone)是一種重量單位,1英石=14磅或6。35公斤,多用來指體重。
霍華德又坐了一會兒,享受著使用吸入劑後感受到的呼吸順暢。今天對於他意義重大。三十五年前,他以帶著世界另一端美味珍饈歸來的十六世紀探險家的氣魄,把精緻的飲食引入了帕格鎮,而